第七章 真假王儲

她一臉晴朗的微笑,燦爛而明麗,美如天邊的雲彩。那種驚喜全然是發自內心的流露,情真意切,半分做作不出來。他從馬上跳下來,愣在原地,緊握刀柄的手也鬆開了。

在燕山峽谷上空出現的神奇異像很久以後都是西域人街談巷議的話題,不僅僅是因為它在關鍵時刻消弭了一場大戰,還有神示的厭惡干戈令人們開始思索戰爭的意義。

當然,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日食和異象其實並非上蒼的神示,而是笑笑生為阻止兩國大戰想出來的一點小把戲。他從驚鴻那裡知道十五日這天將會出現最大的海市蜃樓,北疆的綠洲國家如于闐東部地區及已經亡國的精絕、且末故地均能看到,便在貝葉上繪出天女、嫘祖的畫像,寫下字樣,請驚鴻事先放置在軒轅之丘的湖畔,蜃景出現時,也將畫像和八個大字折射到空中,看起來跟神示一樣。

日食則是驚鴻的神力所為,她也極願意將所余不多的神力用來阻止戰事。只是當神力用盡時,她便暈了過去,陷入昏迷中,再也沒有醒過來,綠洲會治病的村民看過後也束手無策。

蕭揚在驚鴻身邊守護許久,只覺得她的身子不冷不溫,極是怪異,便預備帶她去樓蘭王都扜泥尋找更高明的大夫。

笑笑生道:「天女雖然神力用盡,可終究還是神仙,尋常大夫如何治得好她?你真想救她么?」蕭揚道:「當然。」笑笑生道:「你自己就能救她。」蕭揚大喜,連聲問道:「先生快說,我要如何做才能救她?」

笑笑生道:「你這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到?」蕭揚道:「到底要怎麼做?即便要我用命來換,我也願意。」笑笑生道:「昔日黃帝用鮮血詛咒,導致幾千年來一個國家被厄運籠罩,可見他的血不僅尊貴無比,而且蘊含巨大的魔力。你是黃帝後人,你有他的血統……」

蕭揚已然明白過來,當即從靴中拔出匕首,割開左手手腕,撐開驚鴻的嘴唇,將自己的血滴入她口中。等到傷口凝固,便又割了另一道口子。如此反覆幾次,手腕上早已是刀痕累累,他正要再換右手,忽聽得驚鴻輕哼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登時欣喜若狂,叫道:「她醒了!」

笑笑生得意地道:「先生我果然法眼無花。喂,快把你手腕包好,以後說不定大伙兒都得靠你的血救命。」

蕭揚也不理會,將驚鴻扶起來,讓她倚靠著土牆坐下,問道:「天女好些了么?」驚鴻點點頭,低聲道:「謝謝你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換我。」蕭揚這才知道她雖然昏迷,意識卻是清醒,不由得有些尷尬。

驚鴻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輕輕包紮在蕭揚手腕傷處上,低聲道:「你以後還是……還是叫我驚鴻吧,就跟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蕭揚心中漾起一股奇妙的暖流,怡悅溢滿全身,應道:「是。」

笑笑生嘻嘻笑道:「天女,既然你沒事了,咱們就趕緊上路吧。」走過去打開案頭上的石匣,不由得一愣,問道:「神物呢?」驚鴻忙道:「先生別慌,我之前怕出意外,有負傲文王子重託,所以將神物穿在了身上。」說罷自裙裾下取出彩裙,重新放入石匣中。

笑笑生道:「啊,你可以穿上它,那你豈不就是該嫁給傲文王子的樓蘭新娘?」驚鴻臉色一紅,道:「我不是樓蘭新娘,我是神仙,自然能穿得上神物。」將石匣收入懷中,道:「咱們走吧。」

三人辭別垓下村民,徑直往西,不日進入樓蘭境內,聽到人們議論燕山峽谷之事,知道笑笑生計策已成,均感欣喜。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因為驚鴻妄用神力干預人間戰事,大大削弱了她自身的力量。就在發生日食的那一天,軒轅之丘下的某個地方開始震動,幽密森林的黑暗魔氣也越來越重。

還未進扜泥,三人先遇到從綠洲一路追趕而來的傲文。驚鴻便將石匣原物奉還,道:「多謝王子。」傲文道:「實在是我該多謝天女才對。」他本來只是迫於驚鴻請求不得已答應去阻止戰爭,然後在回師途中,見屬下將士均為能毫髮無傷地返回家鄉而欣喜,這才恍然明白一些事情。

笑笑生道:「傲文王子,你尋到神物,又阻止了兩國戰爭,而今你聲望之隆,西域再無人能比,該好好大開宴席慶祝才是。」傲文道:「確實該設宴款待幾位,多謝盛情相助。這就請隨我回去王都吧。」

樓蘭、于闐戰事平息,兩國國王各自遣散軍隊,返回王都。春暖花開的時候,車師國方面隨即有音訊傳來,老國王力比終於病重去世,繼承王位的卻不是大王子昌意,而是二王子昌邁。樓蘭對此自然很是疑惑,問天國王派問地親王和刀夫王子前去車師國弔唁,藉機弄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

問地和刀夫出發後不久,墨山國也有消息傳來,墨山國王約藏為表示冰釋前嫌,將親自趕去北部邊境與車師新國王昌邁結盟。為了促使這次結盟成功,約藏提出要將親妹妹約素公主嫁給昌邁國王為王后。墨山國多出美女,約素公主又是美女中的美女,昌邁仰慕已久,當即一口應允,等到與墨山國簽訂盟約後,就要擇吉日迎娶約素公主。

傲文最先聽到這消息時的反應是如墜冰窖,手足發麻,好半天才從暈眩中回過神來。他想知道約素的境況,又不願意派人去打探,不願意讓旁人知道他心中還有這個女人,可當真有關於她的訊息傳來時,他還是猝不及防了,心裡一下子有種被掏空的感覺。

大倫輕輕敲了敲門,進來稟告道:「王子,未翔侍衛長回來了。」傲文「嗯」了一聲,隨口應道:「讓他進來。」話一出口,才會意過來,追問道,「是未翔回來了么?」大倫道:「是啊。」傲文道:「快叫他進來。」

話音未落,未翔已大踏步邁進屋來,躬身道:「未翔參見王子殿下。」傲文道:「你能平安回來實在是太好了,我正要派人去大漠找你。」未翔道:「是,多謝王子挂念。」

傲文問道:「你可有殺了夢娘?」未翔一愣,隨即搖了搖頭。

原來未翔在垓下綠洲意外得知他從馬賊手中營救的藍衣女子就是馬賊新頭領夢娘後,心潮起伏,不能自已,終於決定要獨自去綠洲石屋。他是要去殺她為傲文王子和死去的侍衛、村民報仇,還是想要履行之前的諾言去接她離開那裡,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一路心情極為複雜,有意放慢馬速,恨不得永遠到不了那裡,不知道真相才好。

剛剛馳近綠洲,便遠遠望見夢娘從院子里飛奔出來迎接,一面奔跑招手,一面歡聲笑道:「你終於回來了!」

她一臉晴朗的微笑,燦爛而明麗,美如天邊的雲彩。那種驚喜全然是發自內心的流露,情真意切,半分做作不出來。他從馬上跳下來,愣在原地,緊握刀柄的手也鬆開了。

夢娘奔到近前,從他的躊躇中看出了端倪,雖然笑容頓斂,但還是十分平靜,問道:「你已經知道了?」未翔道:「嗯。」夢娘道:「那你還回來這裡做什麼?是來殺我么?」

未翔不能回答,他甚至不敢去看她那張冷靜從容的臉,他寧可她依舊是他記憶中受傷後楚楚可憐的模樣,或者是剛才奔出來時笑容明媚、顏如舜華的樣子。

他們就這樣佇立了許久。夢娘忽然走近他,柔聲道:「我不做馬賊了,你也不做侍衛長,我們一起留在這裡,或是去更遠的地方,別人永遠找不到我們,好不好?」

未翔一時呆住,他料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半晌才問道:「你……你為什麼要騙我?」夢娘道:「我沒有騙你,我告訴你我的名字叫夢娘,並沒有說我不是馬賊。」

未翔心想不錯,她確實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謊話,又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做馬賊?」夢娘道:「不是我想做馬賊,我阿爹是馬賊,我生下來就是馬賊,沒得選擇,也沒有能力改變。可是現在不同了,我終於有勇氣選擇自己的路。」她牽起未翔的手,低聲道,「是你給了我勇氣。你回答我,願意讓我陪你么?」

未翔不及回答,馬蹄嘚嘚聲中涌過來一大群馬賊,翻身下馬,將二人團團圍住。他本能地擋在夢娘面前,拔出佩刀來。馬賊見他反抗,紛紛拔出兵刃,嚷道:「放開我們頭領,饒你不死。」

未翔這才會意過來,牽著夢娘的手鬆開了。他本可以立即挾持她作為人質沖離馬賊的包圍,但他根本沒有動過這個心思——內心一會兒被酸甜苦辣各種人生滋味漲得實實的,一會兒又被無情的事實勾勒得空空的,來回往複,折騰得他疲憊不堪。

領頭的一名彪形大漢搶過來將夢娘拉開,大聲道:「鐵匠特意來迎夢娘回馬鬃山,替我們大伙兒做主。」

夢娘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凝視著未翔。鐵匠側頭一看,即下令道:「捉住這男人,帶回馬鬃山給夢娘當男奴。」

馬賊發一聲喊,一齊圍了上來。夢娘喝道:「住手!」重新走回到未翔面前,道:「你還沒有回答我。」

未翔心意已定,只冷冷反問道:「是不是我不肯答應跟你走,你就要命手下捉住我,強迫我做你的男奴?」

夢娘睜大了眼睛,眼波流轉中,期盼變成了失望,忽地揚起手來,狠狠扇在了未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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