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尋根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進屋以後的事情全忘記了?」太陽漸漸斜行,我覺得脖子有些酸痛,聽劉佳明講了這麼久,他卻告訴我最關鍵的部分他都忘記了。

「是的,當我清醒過來,只發現自己和朱洗、崔光筱、董琦躺在那屋子外,復研開、解小敏都不見了。」劉佳明痛苦的抱著頭,他的樣子並不像是在撒謊或是刻意隱瞞什麼。

「我是第一個清醒的,我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眼睛非常模糊,四周依然一片漆黑,我看到章遠背對著我站在大門前。我喊了他一聲,他卻沒有回答,我掙扎著走過去,卻覺得章遠有些奇怪。」

「哦?」

「他本來又高又胖,但是那身體卻輕盈的在那裡擺動,我的心彷彿被風掠過似的冰涼,一邊跑過去,一邊高喊著他的名字,我看到章遠的身體慢慢轉過來,就像音樂盒裡的小人兒上滿發條後機械的轉動似的。」

「月亮再次出來了,月光像潑在黑色畫紙上的白色油漆,一下子把整個地面刷的雪白,我看清楚了章遠的臉。」

滿是贅肉的下巴高高抬起,灰黑繩深深的勒在他粗胖的脖子里,旁邊的皮肉被深深的蜷起,形成兩條相隔開的肉條,血管已經變成醬紫色了。朝外鼓了出來,一根根的。他的嘴巴半張著,?糊糊的從裡面探出一截舌頭。歪斜在嘴邊,由於身體的重量,繩子已經勒到了耳朵到後腦,幾乎沒有黑眼珠只有眼白的圓形渾濁脆裂的眼球也凸了出來。他的臉就如同被人用手使勁壓住了一樣,彷彿隨時都會爆開,碎肉即將飛撒出去。我一個人無法將他從繩子上解下來,於是高喊著朱洗和崔光筱的名字,他們很快就蘇醒過來,短暫的驚呆後他們幫我將朱遠章放下來。章遠的身體本來就是柔軟的,那是因為他的厚厚的住房,但是那時他的身體卻硬的像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凍肉。董琦也很快的醒過來,但是看到章遠的臉又暈了過去,我們幾個像傻子一樣圍坐在章遠身邊不知道該幹些什麼,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章遠的舌頭泛著白沫耷拉在嘴邊,我看著十分難受也很噁心,因此將舌頭有塞回他的嘴巴。

「這時候,我看了看從口袋裡跌落在地上的手機,驚呆了。」劉佳明雙手從頭上放下,垂落在膝蓋兩邊。

「為什麼?」

「那上面的時間清晰的顯示,我們離進屋只過了五分多鐘,如果算上救下章遠的時間,等於說我們進去到現在只是一瞬間而已,如果不是章遠被吊在門上,解小敏失蹤,我根本感覺不到發生過的任何事情。

「後來我們發現章遠居然還有呼吸,於是輪流拖著他趕回農場,叫醒睡得半死的農場醫務所醫生。醫生被我們嚇了一跳,他只治過頭疼腦熱的小病,而那時候章遠基本和死人沒什麼區別了,他只好勸我們趕緊送到縣醫院,並且叫了輛平時用來拉貨的卡車送我們。」

「醫生後來告訴我們,章遠起碼被吊了十幾分鐘,可居然沒有死,這讓他們非常不解。章遠再也沒醒過來,一直那樣昏迷著。後來學校追查此事,給我們記了大過,章遠的父母也來吵過鬧過,最後達成協議,學校和我們陪了一大筆錢給章遠家,事情不了了之。」

「有錢就是好啊,什麼也擺的平。」我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他沒有反駁,只是嘆了口氣。

「我們並沒想到會成這樣,那以後朱洗就像變了個人,不,應該說我們的生活都被改變了。」

「那失蹤的解小敏呢?」我問道。

「找不到,她似乎也沒有家人,據說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來讀書也是靠勤工儉學,她失蹤以後也沒有人來問過,漸漸被遺忘了。」劉家明說道。

「那復研開呢?王業興呢?」

「別說了,復研開也不見了,我們後來去找他,可是旁邊的人都說他離開了診所,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王業興則被氣的半死。這件事被傳得很廣,大家都說天狗又出來吃人了,也有人說那房子是鬼屋,總之王業興受到農場居民的排擠,大家都說他沒有管好我們,弄出這麼那大事情,而且也惹怒了天狗,於是他只好將家遷走,到縣裡去了。」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逃到這裡?」

「因為我想回來,即使死我也要死的明白,我一定要知道我們在那屋子裡發生了什麼,而且我也要找到解小敏,至少我必須知道她的生死。」劉佳明終於站了起來。

「對了,你有沒有她的照片,或許我可以幫上忙。」我也只是隨口一問,不了劉佳明真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

「這是她的照片。」劉佳明說道。

我接過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相貌清秀俊雅,扎著辮子,皮膚白暫,雖然這樣的女孩在城市裡隨處可見,可是我看見這張照片卻忍不住驚訝的和不了嘴。

這個女孩就是我和蘇洛在朱洗他們學校里遇見的那個大膽的女孩小M。

小M,就是小敏,我絕對不會認錯,一模一樣的笑容和髮型,甚至包括劉海。

過目不忘,是我為數不多賴以生存的幾個優點之一。

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失蹤數月的小敏居然在學校里被我們遇見了,而且還特意告訴我們關於劉佳明和董琦的事情,彷彿是故意指引著我和蘇洛一般。

如果可以再次找到她,似乎問題可以迎刃而解。

但是從何找起?

當我從朱洗遺留的,不,應該是朱洗的母親遺留的畫中找到「六根島」三個字時還以為找到了走出迷宮的線頭,其實那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劉佳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泛著一股子鐵青色。我沒有告訴他我和蘇洛曾經見過解小敏,因為他會變得更激動了。

「你必須先去治療,否則會和其他三個人一樣,即使你的意志力再堅強,我怕你也會發瘋。」我勸他。

「我沒辦法形容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總之我只要在呼吸,就能聞見各種各樣的氣味,花的芬芳,水果的香氣,鋼鐵的青澀,刺鼻的藥味,還有腐敗肉質的臭味,甚至混雜著過期飯菜和濕透的用過的衛生紙的腥臭。總之,這些氣味每天每時每刻每秒都在朝我的鼻孔里鑽,只有聞著我爸爸給我的特製的高純度香水才能稍微掩蓋一下那些該死的味道,但也只是一會而已。」劉佳明說話帶著很重的鼻音,他痛苦的表情讓我彷彿感同身受,似乎自己的鼻子前也能嗅到絲絲怪異的帶著死者氣息的腐敗味道。

我決定先帶劉佳明回去休息,他的精神狀態太不穩定,隨時都會產生過激行為。

「那個什麼博士居住的屋子怎樣了?」路上我問他。

劉佳明搖搖頭,這答案讓我不解。

「那房子我們後來去找過,不知怎的再也記不得如何去的了,問起別人,都說不知道,我想恐怕即便知道也沒有人願意帶我們去哪個不祥的地方。」

看來我想去那房子的想法要落空了。

離著房子老遠,劉佳明就皺著眉頭說一股魚腥味,果然,蘇洛在屋子外面張著嘴巴流著口水,看著那男人手腳麻利的做著新鮮的魚粥。

「既然來了一起吃碗粥,我剛撈上來的魚,鮮活的很。」男人熱情的說。

「好的,」我轉過頭對劉佳明說,「你也多少吃一點吧。」

劉佳明點點頭,可是剛喝了幾口他就放下碗跑到旁邊大吐起來。這讓那個男人很生氣。

「你這人不吃也別糟蹋,搞得和懷孕的婆娘一樣,吃東西還挑剔。」

我猜想劉佳明一定是又聞到什麼氣味了。

不得不承認,蘇洛在滿足食慾時頭腦顯得特別精神,他幾乎將中年男人熬的一鍋魚粥喝了個精光,這才打著飽嗝坐到我面前。

我儘可能簡短的把劉佳明幾個月前在這裡發生的事情複述給他聽,但還是花了我不少時間。

「你太?嗦了,簡單的說就是朱洗希望找到自己十年前失蹤母親的下落,帶著五名同伴來到父母原來下放勞作的農場,結果卻走進了那個什麼前蘇聯博士的家,然後那個叫章遠的同伴重度昏迷,而解小敏則失蹤了對么?」他得意的帶著嘲弄的語氣諷刺著我的語言表達能力,但我沒有告訴他學校里的那個小M就是解小敏。

「好吧,那你有什麼看法?」我已經開始習慣於徵求蘇洛的意見了。

「能有什麼看法?如果按當地的傳說,只有在中秋月圓的夜裡才能見到天狗吃人,恐怕我們是找不到那間怪屋子的,但我實在不覺得這世界上有什麼所謂的天狗妖怪之類的,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會是無中生有的,每一件所謂不可思議的事情的背後都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存在著,躲在陰暗處的那些傢伙們就像辛勤種植果園的農夫,播種澆水施肥揮汗如雨,忍受著蚊蟲叮咬,不懼高溫酷熱,照顧那些稚嫩柔弱的植苗,其實都是在等待著收割果實的那一天啊!」蘇洛叼著牙籤,半眯著眼睛,不知道是在對我還是在對別人說著。

收割嗎?的確,這件事情的背後一定會有一個受益者,即便是動物,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最基本的生活欲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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