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省城兵變

中國的事情實難揣摩,十幾天前還舉國贊成帝制,十幾天後就風雲突變了。北京城內袁皇帝的登基大典正緊張籌備時,雲南率先獨立。蔡鍔、唐繼堯通電全國,拒不承認帝制,組織護國軍誓師討袁,兩廣繼起響應,各省紛紛獨立,護國軍大興,南中國上空戰雲密布,一時間,槍炮聲此起彼伏。列強各國勸告無效,集體抵制,包括暗中支持袁氏的日本在內,俱不承認袁氏已造就於世的洪憲帝國。民國四年短暫而陰冷的冬天過後,袁皇帝被迫撤銷了「承認帝制案」,又從天上回到地下,成了中華民國總統。南方各省卻不給袁總統面子,仍是堅持討伐,護國軍的隊伍非但未遣散,反而日益坐大,竟公開宣言要罷免袁氏總統之職,南北武裝對峙的局面就此形成。袁總統抑或是袁皇帝氣病交加,次年,亦即民國五年六月六一命嗚呼。副總統黎元洪繼任為大總統。黎元洪一上台便宣布遵守民國元年南京孫文政府的臨時約法,恢複被袁世凱強力解散的國會,下令和南方各省護國軍停戰,厲言申令懲辦楊度、孫毓筠、梁士詒等帝制罪犯,國內政局才稍有緩和。

這時,邊義夫已意識到了自己的歷史性失足,在《政府公報》上看到新總統懲辦帝制罪犯的申令,連驚帶愧出了一身熱汗,對恰在身邊議事的秦時頌連連抱怨說,「師爺害我,師爺害我呀!」秦師爺先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待看罷總統申令,才知道倡導帝製成了政治犯罪,當即嘴角抽搐,淚水長流,其痛苦之狀令邊義夫目之心碎。邊義夫想到秦時頌擁護帝制乃信仰作祟,出於善良的目的,並無一己私心,況且和小雲雀爭寵勸進的決斷又是自己做出的,不好多怪秦時頌,也就放棄了對帝制罪犯秦時頌的追究。

「但是,」邊義夫在護軍使署倒劉秘密會議上說,「劉建時是帝制罪犯!是本省的帝制罪犯!該犯與袁賊文來電往,勾結甚密,尤其令本護軍使難以容忍的是,該犯竟敢盜用本省兩千一百萬國民之名,去投票擁護帝制!在座的弟兄都知道,本護軍使立場嚴正,和劉犯進行過堅決鬥爭,王三順就斗得好嘛,代表我九百萬軍民投了共和一票嘛!本護軍使也在新洪共和報上發表過擁護共和的演詞嘛!所以,我們要密切注意輿論導向,讓劉建時那廝去擔當本省帝制勸進的罪名。至於本護軍使具名發表的那份勸進札,要絕對採取不予承認的主義,那是本省帝制罪犯劉建時搞的鬼!該犯連全省國民的名義都敢盜用,盜用一下本護軍使的名義也順理成章嘛!去年,本護軍使奉命赴京拜見段總長時,就向段總長稟報過:帝制絕不可行,段總長很讚賞兄弟這話,誇兄弟大事不糊塗哩!段總長現在不但是陸軍總長,又兼任內閣總理了,我們更要去追隨,去擁戴!至於省城這位罪犯督軍,我們要堅決搞垮他!段總理人格偉大,心地仁慈,不准我們擅造戰端,我們就用別的辦法去倒他!」

其時,黎元洪下令各省實行督軍制,劉建時剛剛被新總統特任為本省督軍,邊義夫對此極為不滿,已準備全方位施展手段顛覆省城劉氏政權了,「劉建時這個督軍很壞呀,本省這麼窮,袁賊登基之時,他競孝敬了新洋五萬元的擁戴費!本護軍使有確鑿的證據。弟兄們要通過各種渠道把這件事透露到省城去,要把數字說大一點,可以說這位劉督軍送了袁賊五十萬!這老狗經常欠下面的餉,一欠就是半年一年,卻一把送了袁賊五十萬,他的兵能不索餉么?能不兵變么?胡旅長前幾天不是說省城二旅有兵變徵兆么?」邊義夫興緻勃勃布置著,「那就儘快促成省城的兵變嘛,不但是二旅,一旅也要去運動,爭取把省城變成臭豬圈。還要到省城各界秘密發動,請願,遊行,罷工、罷課、罷市,什麼好鬧就鬧什麼。花界要特別注意,劉建時不是把花捐收到民國二十年了么?收的這些花捐哪去了?現在知道了吧?孝敬袁賊了!一把就是五十萬啊,禍省殃民啊!本省民眾在吃土,這帝制罪犯給袁賊一送就是五十萬。請受害姐妹們打出懲辦本省帝制罪犯劉建時的口號請願嘛!」

說到動情處,邊義夫眼淚汪汪,連他似乎都相信了自己信口說出的關乎「五十萬」的胡話。手下弟兄便順杆子爬,一個個嚷得比邊義夫還凶。這個說劉犯給袁大公子送過金佛爺,那個說劉犯要為袁賊造行宮,說得最生動的是受過屁選挫折的王三順。王三順拍著桌子,擰著大頭,展現著一臉真實生動的義憤,大嚷大叫,「諸位,諸位,你們聽我說:最可惡的是,這個帝制罪犯搶了本省許多民女要往賊宮裡送啊,袁賊一死,沒來得及送過去,全讓劉犯作踐了!這劉犯簡直是十惡不赦呀!邊爺,咱不能不管呀!咱這隊伍是四民主義的隊伍,是專愛民,專保民的隊伍,省城民眾處於水火倒懸之中,咱得把省城民眾從水火里解救出來呀!」邊義夫神采奕奕,頻頻點頭,「要解救,一定要解救的!三順一說,本護軍使想起來了,還有一個工作也要儘快做起來:請省城各界民眾多向我們呼籲嘛!驅劉的口號讓省城民眾代我們喊出來嘛!我們呢,背地裡努力主持這場倒劉運動,表面上要保持中立,要不動聲色,這樣將來就好向北京段總理、徐次長他們交待了。」

暗中主持這場驅劉運動時,邊義夫已開始了從地方軍閥向未來高級政客的實質性轉變,中國政客台上握手台下踢腳的那一套,邊義夫已在孜孜不倦地努力學習了。因而,驅劉運動在私下搞得最緊張的時候,恰恰也是邊義夫和劉建時表面關係最好的時候。雙方惡語相向,互揭瘡疤的激烈電戰停止了,和平的罌粟花盛開著,地產煙土的貿易規模進一步擴大,省城的一旅、二旅和新洪的三旅、四旅來往頻繁,相互觀操,還比賽過幾場籃球。高層來往也實現了,六月中旬,劉建時在自己衛隊的嚴密保護下,陪同前來西江省巡視的徐次長率先訪問了新洪,受到了邊義夫和新洪護軍使署袍澤弟兄的熱情款待。徐次長對此表示滿意,再次代表段先生要求一老一少二位將軍捐棄前嫌,攜手並進,共創西江省和中華民國美好明天。劉建時便也做出姿態,當著徐次長的面邀請邊義夫於方便的時候對省城進行友好訪問。

八月初,邊義夫攜二太太趙芸芸並幾十號文武應劉建時之邀,對省城進行了一次為期五天的友好訪問。劉建時為表示攜手的誠意,破格接待,親率府上新老十位太太傾巢出城,予以歡迎,並在督軍府大擺宴席,為邊義夫接風洗塵。劉建時在歡迎演詞中稱邊義夫為「邊少帥」,贊少帥年輕有為,以四民主義建設新洪,新洪並西江省南方廣大地區大有希望。邊義夫在答詞中稱劉建時為「劉老帥」,誇老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省城並西江省北方之廣大地區更是前程遠大,不可限量。對最為痛惡的本省帝制女罪犯小雲雀,邊義夫恭稱八嫂,在保民股份公司參觀時,誠懇建議八嫂將每箱地產煙土的抽頭再多提一些,不要讓省禁煙司賺得太多。許諾說,新洪方面可以以提價的名義為之掩護。小雲雀大為高興,直說邊弟知人冷暖。邊義夫投之以桃,劉建時便報之以李,送了邊義夫十盒米國最科學的膠皮套套,請邊義夫帶回去好生享用,還建議邊義夫在其控股的劉吳記橡膠制套工廠投資一二,共謀發財與發展。

劉建時指著自己年方十六的十太太吳飛飛,頗為自得地向邊義夫介紹,「邊少帥呀,這便是劉吳記橡膠制套工廠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吳飛飛小姐,你十嫂。新近剛被一致補選了個省議會議員,也算是本省最年輕的議員了。年輕么,頭腦就靈活,仿造米國膠皮套很有些辦法,生產銷售形勢都還是不錯的。你邊少帥投個五千元、一萬元,當年就能收回成本。」邊義夫敷衍道,「劉老帥,你是知道的,新洪是窮地方,兄弟是窮護軍使,哪有錢投資呀?!」吳飛飛便小妓般媚笑著,用那奶味未脫的聲音無遮無攔地說,「邊少帥,那你可以幫我們推銷呀!你當著新洪護軍使,手下有那麼多兵,得多少雞巴呀?少說也有五六千根吧?不套起來可不得了呀?五六千根雞巴滿世界亂戳,得生出多少野孩子呀?我可是有切身體會的——」白嫩的小手指了指劉建時,毫無尊重的意思,「去年這老東西在省立小學瞄上了我,硬把我摟到他的花車裡,只戳了我一次就戳大了我的肚子,讓我在學堂里生了個死胎。學也上不成了,只能做他的十太太,做省議員。」邊義夫哭笑不得,婉拒道,「十嫂,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的弟兄雖有雞巴,卻不敢四處亂戳,我有軍紀哩。」吳飛飛又拍手大叫,「我知道,我知道!我家老東西說過你的好事,你盡割人家當兵的雞巴,說是有一次割了三百多根,當場撐死了二十多條狗,是不是?」劉建時白了臉,厲聲阻攔,「飛飛,你真是太不像話了!當面造我的謠!我何時說過邊少帥一次割過三百多根雞巴?!」吳飛飛畢竟只有十六歲,不懂政治,仍是大叫大嚷,「劉建時,你別賴!你就說過,就說過!是在九太太和我和你,咱們三人同床干那事時說的!我記得清哩……」吳飛飛話未說完,邊義夫實是隱忍不住,啞然失笑起來。劉建時惱火透頂,抬手給了吳飛飛一個大耳光,這才讓自己最小的十太太住了嘴。

在省城訪問期間,邊義夫還秘密會見了省軍第一旅旅長陳德海,第二旅旅長周洪圖,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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