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底牌

冉刻求困惑不解。

他目前只知道這個李八百心機極深,所想的每一步均是陰險毒辣。比起李八百來,他以前騙別人的把戲都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不過,他不認為孫思邈會受制於李八百。

可李八百為何這般自信滿滿?

他有什麼底牌?

孫思邈雖還坐在椅子上,可看起來已沒那麼舒服,他感覺又有個籠子扣來,只是這次卻沒有那麼輕易脫離。

他現在絕非孤身一人。

「你可以把我捧到陳國廟堂,當然也可以把我摔到牢獄。」孫思邈終道。

「不錯。」李八百直認不諱,「你今晚斗得過王遠知,榮華富貴轉瞬到手,但失去也容易。」

孫思邈緩緩道:「可你應知,我不是對榮華富貴有興趣的人。」

李八百淡淡道:「你當然不是,可你也有弱點的。」

孫思邈笑了,接道:「不但有,而且很多。」

「你最大的弱點就是心太軟。」李八百緩緩道,「據我所知,你從出生到現在,不要說殺人,就算狗都沒宰過一隻。我真難以想像,你這樣的人竟也能練出絕世的武功。」

冉刻求大為錯愕,倒從不知道孫思邈還有這等故事。

孫思邈微笑道:「這倒沒什麼奇怪的,練武伊始本來就是為了強身,卻不是為了殺人。昔日禪宗始祖達摩面壁傳功,不也只是為了強身健體,普濟眾生?」

李八百一拍桌案,喝道:「說的好!兄弟這些日子來,終於發現,孫兄其實也和達摩一樣,從崑崙出來,也是普度眾生來的。」

「閣下過譽了。」孫思邈嘆了口氣。

「因此孫兄絕不會見死不救的。」李八百眼中閃過分詭異,著重道,「更不會對身邊的人見死不救,這點不用質疑。」

孫思邈道:「閣下這麼肯定?那你有病的話,不妨來找我看看。」

李八百哈哈一笑:「兄弟身體還好得很,有病的卻是孫兄身邊的俏佳人。孫兄難道沒有發現,這裡少了一人嗎?」

「慕容晚晴?」冉刻求心中一沉,失聲道。

他這才發現,慕容晚晴本應該和孫思邈在一起的,但慕容晚晴一直不見,難道說,她落在了李八百的手上?

李八百大笑道:「連這小子都看出慕容姑娘是孫兄的良配,孫兄想賴都賴不掉了。」

「怪不得張裕不在,想必不是埋伏在外,就是看著慕容晚晴了?」孫思邈推測道。

「張裕雖沉默寡言,但素來也喜歡成人之美,只等孫兄一答應為我們除去陳頊,就會把慕容姑娘完好奉上。到時候孫兄佳人在畔,雙棲雙飛,想想都是讓人流口水。」

李八百說得唾沫橫飛,眼眸中綠意更盛。

「你放屁!」冉刻求忍不住道,「先生絕不是那種人!」

他向孫思邈使了個眼色,意思就是讓孫思邈先發制人。只要能擒住李八百,就不用受人威脅。

孫思邈卻還是動也不動。

李八百道:「你不必那麼急於肯定。很多人自以為了解,其實永遠不明白別人想什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怎麼想的。」

冉刻求一怔,正琢磨他話中用意的時候,聽李八百對他道:「孫兄到現在還不動手,其實不但為了佳人,也是為了你。」

「為了我?為了我什麼?」冉刻求大惑不解。

孫思邈還是坐在那裡,望也不望冉刻求,但眼中已有分憐憫之意。

「因為他知道你不姓冉,而姓張的。」李八百一字字道。

冉刻求差點跳了起來,失聲道:「你……你……」

李八百截斷道:「你不叫冉刻求,本叫張仲堅,是江南首富張季齡之子!」

冉刻求頓時腦海中一片空白,晃了兩晃,嗄聲道:「你……如何知道?」

這是個秘密——他一直隱藏的秘密,他一直為之刻骨銘心的秘密!

他叫張仲堅,張季齡之子——江南首富的兒子。

可他一直流浪江湖。

他不知為什麼會這樣,不知為何會被父親遺棄。無數個深夜難寐,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這個問題。

他發誓要做富豪,並非是因為貪財,也不是對貧困的畏懼,而是想要爭一口氣,想有朝一日到了父親的面前,居高臨下地質問他一句,一解多年的怨氣。

他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來了,或許因為他只想偷偷見見父親。可他卻從未想到過,這個他一直隱藏的秘密,竟被旁人輕易戳破。

破得徹底!

李八百見冉刻求失魂落魄,補充了一句:「我身邊的這位,就是你的父親。孫思邈不敢動手,只怕我會馬上殺了你的父親,讓你們陰陽難聚。」

冉刻求如受雷擊,瞠目向張季齡望去。

他雖知這是張府,但從未想到過,這樣一個平凡樸素的人,會是什麼江南首富!

張季齡終於抬起頭來,望向了冉刻求。

冉刻求想過千萬遍父子重聚的場面,只以為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對父親唾罵,可望見張季齡斑白的頭髮,蒼老的面容,一時間竟鼻樑酸楚。

他們畢竟是父子,血濃於水。

張季齡居然很平靜,他看著冉刻求,如同望個陌生人一樣,許久許久,才道:「你原來長這麼大了。很好。」

他很客氣,對著多年未見的兒子,並沒什麼激動,也不像有什麼話要說,看起來又要垂下頭去。

冉刻求卻再也忍耐不住,嗄聲道:「為什麼?」

不聞回答,冉刻求上前一步,叫道:「你當年為何要丟了我?」

這是他多年來一直想要的答案,問出來的時候,不僅有憤怒,還有酸楚。他以為父親會內疚,以為父親會激動,他並沒有企盼太多,或許只要能看到父親的一絲懊喪和悔過,他心中也能好受一些。

可張季齡什麼都沒有,冉刻求那一刻怒火勃發。

張季齡脖頸有些僵硬,終究沒有垂頭,平靜道:「我嫌你出生的時候,長得太丑。」

冉刻求一怔,雙拳緊握,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像要笑,可表情比哭都要難看。

「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

「是。」

冉刻求伸手扶住了窗欞,幾乎用盡全身的氣力才能站得住。他突然大笑了起來,他笑得鬼哭狼嚎、撕心裂肺,幾乎笑得就要喘不上氣來,這才道:「先生,你說有趣嗎?」

孫思邈還是安坐不動,可目光中透出悲哀之意。

這件事非但無趣,甚至可悲,任憑他本事絕頂,卻也很難幫手。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想別人為何會有父母,我卻被父母拋棄。」

冉刻求笑中有淚:「我千百次地問自己,我需要一個解釋,可原來這個解釋那麼地有趣!」

張季齡神色木然,可衣袂已無風自動。

冉刻求終於止住了笑:「先生,他不是我的父親,你也不用再管我了,你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他竟奇異地恢複了平靜,只是一字字說出來的時候,嘴角竟都溢出鮮血。

或許哀痛莫大於心死。

李八百突然笑了起來:「張仲堅……」

「不要叫我張仲堅!」冉刻求咬牙道,「我不姓張!」

李八百目光閃爍:「其實你誤會你的父親了。」

「你又知道?」冉刻求咬牙道。

李八百哂然笑道:「我當然知道。傻小子,你父親這麼說,不過是為你好。孫先生,你說是不是?」

「不是!」

說話的卻是張季齡,他似乎用了全身力氣說出這句話,周身劇烈地顫抖。

冉刻求一怔,本是死灰般的心終於感覺出了什麼問題。

孫思邈嘆了口氣,緩緩道:「李八百,看起來你知道的真不少。」

李八百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水,淡淡道:「當然,我若不知道,怎敢孤身來此和孫兄攤牌?張季齡本是張裕的大哥——龍虎宗的高手,張仲堅……不,冉刻求這麼算來,也屬於天師六姓之中,我怎麼會不加以關注?」

冉刻求一震,突然想到張裕要收自己為徒一事,倒不認為李八百是無稽之談。

「只要是天師門下,兄弟我都會關心的,誰讓兄弟心熱呢?」李八百含笑道,「因此,兄弟費盡心思,終於查到了當年的真相……張仲堅……哦,是冉刻求,你要不要聽聽?」

他也不等別人回答,又道:「這件事說穿了,簡單。張季齡一直是被斛律明月控制,他不想讓兒子也卷進來,因此為了兒子好,這才狠心丟了兒子。」

冉刻求心中一震,難信這種說法,卻又相信這說法是真的。

他實在想不通父親為何會和斛律明月扯上關係,但如果張季齡真是龍虎宗的人,那還有什麼事不能信的?

「或許不應該說張季齡丟了兒子,只能說他將兒子偷藏了起來。」

李八百補充道:「可我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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