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質疑

慕容晚晴不是沒有聽過張裕說話,在通天殿中,張裕也曾說過話。但那時候她有些心不在焉,張裕也不過說了簡短的幾句。

若非那聲厲喝,慕容晚晴倒還真的想不到暗算她的會是張裕。

話少的人突然話多,讓旁人多少會不熟悉。

最關鍵的卻是,慕容晚晴也從未想到過,張裕會和張季齡有什麼關係,張季齡是斛律明月在江南埋下的重要棋子,可張裕的龍虎宗,是斛律明月一直要除去的。張季齡和張裕之間應該是勢如水火,不能並存。

可他們之間不但有關係,而且還很熟悉!

這中間的關係,誰能解釋?

慕容晚晴暫忘了困境,只是盯著張季齡,希望從他身上得到答案。他顯然並不絕對忠於齊國,也沒有完全聽從斛律明月的命令。

沒有答案,張季齡只是望著那筒暴雨梨花,眼中又有淚光閃動。

慕容晚晴本有憤怒,可見到他凄涼的眼眸、哀傷入骨的表情,怒火漸去,但怎麼也想不懂其中的糾葛恩怨。

張裕望著張季齡的目光本厲,但漸漸地厲芒也隱,眼中閃過分悲涼。不過,那悲涼轉瞬也逝,他不再逼問張季齡,轉望慕容晚晴道:「你一定很奇怪?」

慕容晚晴終於點頭,卻不言語。

「可我也一直很奇怪。」張裕淡漠道。

慕容晚晴沒有發問。她一時間也不知道問什麼,要問的實在太多,豈止是奇怪?

張裕終於又道:「我一直奇怪張季齡為何會成為江南富豪的。他在二十多年前,其實是一文不名的。」

慕容晚晴心中隱約有了答案,忍住不說,只是問:「你和他是認識的?」

「我和他是認識的?」張裕突然笑了起來。

他臉上塗有油彩,遮掩本來的面目,笑起來比哭都難看。他笑聲也和哭一樣,其中雖有嘲弄好笑,也還夾雜著難以覺察的悲哀。

慕容晚晴卻不知道自己問的有什麼好笑,蹙眉不語。

張裕終於停止了笑,淡淡道:「是的,我認識他。那時候,我們……關係……不錯。」

默然片刻,他回到原先的話題:「可他慢慢就富了,富得一塌糊塗,富得到如今,竟沒人知道他有多少財富。你知道他是怎麼發家的嗎?」

見慕容晚晴搖頭,張裕緩緩道:「我也不知道。但傳說中,他找到了海外仙山,然後從仙山帶來了財富,之後經營起家,累積到今日的地步。這也像個神話,卻很真實。」

張裕的臉上閃著神秘的色彩,又道:「海外不見得有仙山,但海外的確有另外的世界。古老傳說中,始皇帝時,就有徐福帶五百童男童女東渡求不死仙丹,不死仙丹雖未求到,但海外另有天地早為人知。」

慕容晚晴緩緩點頭,向張季齡望去,以求驗證。

張季齡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似六神出竅,只剩下個軀殼。

「很多人雖知這點,卻沒有勇氣去探索,只能在腦海中渲染另一方天地的神秘。」張裕略帶嘲弄道,「不但渲染,而且深信。因此,張季齡發家的秘密讓很多人相信。」

頓了片刻,張裕道:「可我是不信的,你信嗎?」

慕容晚晴臉上微有異樣,想到些什麼,可心中實在駭異,竟忘記了回話。

「看來,你也不信的。」張裕輕淡道,「可在這之前,我一直不想去追詢。直到今天看到了你,知道張季齡原來一直還和斛律明月有關係,我才知道了這個秘密。」

望著慕容晚晴複雜的表情,張裕冷嘲道:「你當然也猜到了,是不是?張季齡二十多年前發家的本錢不是神仙給的,而是一個人給的。這人深謀遠慮,讓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這麼快就變成了江南首富,當然有更深遠的目的。你當然知道這人是誰?」

張裕哂然冷笑,喃喃道:「這人當然就是斛律明月!」他神色諷刺,但眼中也忍不住露出震駭之意。

慕容晚晴內心陡震,只為這計畫的深邃久遠!

如今天下三分,但斛律明月三十多年來,顯然一直沒有放棄一統天下的念頭。很多人看到的都是他的槍箭雙絕,卻忽視了他的謀略還遠在他的武功之上。

這個答案,她也猜到了。

早在二十多年前,斛律明月就下了一步棋——扶植張季齡的一步棋。

他培養出個江南首富,卻不過是想要通過張季齡來顛覆江南!

這步棋實在意義深遠,讓人難以想像。除了斛律明月,還有誰能下得出來?

可斛律明月為何會選中張季齡?慕容晚晴心中奇怪。

張裕像看出慕容晚晴的心思,淡漠道:「你當然奇怪,斛律明月為何會選中張季齡呢?因為張季齡看起來並沒有那麼聽話的。」

慕容晚晴只能感嘆,這張裕知機的能力也是常人難及。

「我不如先給你講個故事。」張裕道。

慕容晚晴蹙眉,瞥向張季齡道:「他的故事?」

「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張裕似笑非笑道,「是了,若非聰明機變的女人,斛律明月也不會派出來的,就像當年的斛律雨淚……」

「斛律雨淚?」慕容晚晴有些惘然,完全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她是斛律明月的養女。你也是的,對不對?」張裕目光如同一把刀,「她也是張季齡的妻子,可斛律明月當然不會把這件事說給你聽的!」

慕容晚晴心中突然有不安涌動,只感覺接下去的故事會讓她極不舒服,但她又想聽下去。

張裕說了下去:「多年前,齊國開始滅道。當初北方有北天師道、帛家道、李家道勢力正盛,不過再盛也敵不過斛律明月的一桿槍。」

他說到這裡,冷厲的眼眸中不由露出分無奈之意。

他可以不佩服斛律明月這個人,卻無法不服斛律明月的定軍槍!

定軍槍不但在疆場上縱橫捭闔,就是在江湖中,也是無人能及。

「那時,北天師道高手眾多,有什麼雙子三官四御五斗太多響噹噹的人物。但聽聞,悉數被斛律明月所滅,李家道退居江南避其鋒銳,帛家道也被斛律明月重創,一路南遷。」

說到這裡,張裕眼中閃過分恨意:「可誰都沒想到過,斛律明月心機那麼深,竟收買了帛家道的道主帛錦,知曉了清領宮之秘,破壞了我們重建四道、創立八門的計畫。」

慕容晚晴不知為何,竟也有分心寒,不為張裕的恨、帛錦的背叛,只為斛律明月計畫的無孔不入。

「天師六姓門下在齊國無法生存,除了樓觀道外,其餘五家幾乎都涌到了江南。李家、帛家均是一時難起,而葛家一直無意出頭,那時候風頭最盛的不是茅山道,而是龍虎宗!」

慕容晚晴忍不住道:「這和張季齡的故事有什麼關係?」

張裕嘴角帶分冷笑:「不但有關係,而且有極大的關係。你莫要忘記,張季齡也是姓張的!」

「張季齡也是龍虎宗的人?」慕容晚晴心頭一震,失聲道。

「不錯,他不但是龍虎宗的人,還是天師六姓門下,和天師關係最近的血脈!」

慕容晚晴難以置信,看著那蒼老憔悴的張季齡,震驚得難以言語。

「他不但是天師的血脈,而且當時還是龍虎宗的頂尖高手。」

「可他好像不會什麼武功?」慕容晚晴質疑道。

「他不會武功,只因為他當年自廢了武功,同時發下毒誓,說此生脫離龍虎宗,再不和龍虎宗有任何關係!」

慕容晚晴一震,忍不住問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她從未想到過張季齡是如此決絕的人物。

張裕冷笑道:「為什麼,你難道還猜不出?這一切還不是因為斛律明月!斛律明月只怕江南諸道合謀反對齊國,早早地盯上龍虎宗,可又不能大動兵戈,因此派出了義女斛律雨淚接近張季齡,就如你如今接近孫思邈一樣!」

慕容晚晴心中一陣惘然,看向張季齡手上的暴雨梨花,雖未聽完故事,但已明白了大半。

「這暴雨梨花,本是斛律明月給斛律雨淚的……」

張裕眼中滿是恨意:「張季齡當初並不知道斛律雨淚的真實身份,不知怎麼鬼迷心竅,竟然愛上了斛律雨淚,因此做了極為不可理喻的事情。」

張季齡本是沉默,聞言,眼眸中淚光閃動,喃喃道:「你不懂的,你不懂的。」

他就那麼一遍遍地說下去,眼中又有淚水流淌而出,滴在針筒之上。

一滴,一滴……

慕容晚晴心中震動,啞聲道:「那斛律雨淚呢?」她如此激動,卻絕不僅僅是為了斛律雨淚和張季齡。

張裕沉默下來,許久才道:「斛律雨淚也愛上了張季齡。」

他本是極為仇視的口氣,說到這句話時,眼中卻現出分惘然。他雖冷酷,但他是不是也知道,愛一個人並不是錯?

慕容晚晴坐在那裡,臉色蒼白如雪,低聲道:「然後呢?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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