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傳言

冉刻求的臉色看起來也有些難看。

他本來是個開朗諧趣的人,但著了道袍後,就變得神秘起來。

慕容晚晴終於收回了劍,問道:「你究竟在搞什麼鬼?」她從來不認為冉刻求是個能修道的人。

見冉刻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唇緊閉,緘口不言。慕容晚晴蹙眉道:「荒山一別,你怎麼逃走的?怎麼會來建康上三清觀做個道士,是想劫財還是想劫色?」

她當然不會把冉刻求看得如此不堪,只想激他回話。

「和你有關?」冉刻求終於回了句。

慕容晚晴一怔,立即道:「和我沒關,但和孫先生有關,你不知道他也在這道觀?你不知道他很關心你的安危?」

冉刻求眼眸亮了下,卻低下頭來,淡淡道:「他活著,我也還活著,大家都活著,這就夠了。慕容姑娘,你我本不算熟,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難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你走吧。」

慕容晚晴不認識一樣地看著冉刻求,冷冷笑道:「看不出來,冉大俠竟像個跳脫紅塵的得道高僧了。那在響水集的時候,你跑到我房間做什麼?」

冉刻求一滯,轉瞬嘆口氣道:「往事如煙,一切如幻,慕容姑娘何必執著呢?」

慕容晚晴心中詫異,實在想不出是什麼原因讓冉刻求變成了這樣。

若說冉刻求這種人能看破紅塵,打死她也不信的。

慕容晚晴眼珠轉轉,道:「往事如煙,看起來朋友也如煙,孫先生如煙,張麗華也如煙了?」

冉刻求聽到「張麗華」三字時,身軀震了下。

慕容晚晴又道:「既然冉大俠什麼都已看破,我留在這裡也沒用了。告辭。」

「不送。」冉刻求立即道。

他輕輕鬆了口氣,卻被慕容晚晴看到眼中,立即道:「你很想我走?為什麼?」

冉刻求馬上閉口不言,似有些後悔讓慕容晚晴看出了什麼。

慕容晚晴盈盈一笑:「你究竟說還是不說?」見冉刻求牙關緊咬,慕容晚晴突然也坐了下來。

冉刻求瞠目道:「你幹什麼?」

「你若不把為何在這裡說個明白,我就不走了。」慕容晚晴輕淡道。

冉刻求愣住,跳起來叫道:「你在這裡幹什麼?你為什麼一定要問個究竟?我們萍水相逢,屁關係都沒有,你這麼無賴,信不信我……」

他急得額頭青筋暴起,看起來要老拳相向。可一見慕容晚晴又握住劍柄,他立即泄了氣,作揖道:「姑奶奶,算我怕了你,求求你,你趕快離開這裡,就當沒有見過我,好不好?」

見他急了起來,慕容晚晴反倒平靜了下來,紅唇緊閉,顯然一副打死也不走的樣子。

冉刻求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以手揪著頭髮:「女人呀,女人……為何女人總喜歡刨根問底,打探別人的秘密?」

見慕容晚晴穩坐釣魚台的樣子,冉刻求吼道:「你為何一定要知道我的秘密,難道你沒有什麼不能對人說的秘密?」

慕容晚晴本是悠然,聞言心中一怔,見冉刻求頗為無奈的樣子,終於緩緩站起道:「你說得對,每個人的確都有秘密,若不想說,沒誰有權逼他來說的。」

她想到自身的事情,暗自沮喪道:「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她言罷推門要離去。

冉刻求倒沒想到她說走就走,眼中露出感激之意,突然叫道:「慕容姑娘,謝謝你。」

頓了下,見慕容晚晴並無反應,他又問:「你和先生都還好吧?」

「我還好,先生可說不定了。」

冉刻求怔了下:「怎麼了?我今日看先生氣色很好呀。」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流露出些許關切之意。他對孫思邈,畢竟還是與眾不同的。

只是他一門心思要拜孫思邈學功夫,這次重逢為何避而不見?

慕容晚晴幽幽道:「我找你,其實並非一定要打探你的秘密,不過是想請你幫個忙。先生眼下有個極大的危機,只怕會有性命之憂,只有你能幫忙救他。」

「你說笑了。先生那麼大的本事,我能幫上什麼?」冉刻求鬱郁道。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慕容晚晴冷冷道,「反正說不說在我,信不信在你。你自己決定,不後悔就好。」

冉刻求見她真的要走,跳起來竄到她的身邊,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道:「先生究竟有什麼危險,你倒是說出來呀。」

慕容晚晴搖搖頭道:「男人呀,男人……為何男人總喜歡刨根問底,打探別人的秘密?」

這話本來是冉刻求方才說的,慕容晚晴借用過來,只是把女人倆字換成男人,倒是頗為諷刺。

冉刻求老臉一紅,心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這話不對!

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可小人報仇,也有休息的時候,而女人要報起仇來,只怕早早晚晚,沒一刻讓你安寧。

自己才得罪慕容晚晴,報應立即就來了,相對而言,小人比女人要好養得多。

冉刻求腹誹不已,但臉上還是露出很真誠的笑容:「慕容姑娘,其實無論男人女人,只要是人,對秘密都感興趣的。你我這麼熟悉,何必斤斤計較呢?」

「我和你很熟嗎?」慕容晚晴白了他一眼,「不是……什麼關係都沒有嗎?」

冉刻求臉紅得像蟹殼一樣,看起來又要吼叫。

慕容晚晴轉瞬一笑:「好啦,和你開個玩笑。你方才不還說過,你我這麼熟悉,何必斤斤計較呢?」

冉刻求哭笑不得之際,就聽慕容晚晴直奔主題道:「今日三清觀一定會有驚變,矛頭指向的人恐怕就是先生,先生留在這裡,極為危險。你若真的對先生好,就立即找個理由,去叫先生下山再說。」

她這些話倒不是驚人之語。因為自從昨夜起,她就反覆想著這個問題,總有心驚肉跳的感覺。

她雖知,就算讓冉刻求拉孫思邈下山,也不過是像鴕鳥般將頭埋在沙子里自欺欺人,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

可除此之外,她實在做不了什麼。

冉刻求皺起眉頭,立即問道:「你怎麼知道三清觀會有變故?你怎知先生定有危險?讓孫先生下山這件事你也可以去做,為何一定要我去傳話呢?」

慕容晚晴怔住。

方才她問冉刻求的問題,冉刻求死也不肯說。這刻冉刻求問她的問題,她竟也不知如何回答。

問題的答案雖簡單,但要說出來,實在是千難萬難。

孫思邈說出的答案也簡單明了,可卻讓人不解。

在響水集時,他的確見過一封信——那封信看似平淡無奇,卻幾乎挑起蕭摩訶和孫思邈間的爭鬥,甚至致孫思邈於死地。

如果不是孫思邈機警,他幾乎要因為那封信被炸死在鄉正家裡。

那封信是個無賴送的。

孫思邈本以為那無賴只是跑腿之人,不想竟也看走了眼,那無賴後來竟和李八百聯手對陣孫思邈,武功之強,出乎孫思邈的意料。

那無賴的來歷,很是撲朔迷離。

可這些事情和孫思邈見過裴矩有何關係?

殿堂香繞,讓兩人面目都如籠罩層迷霧,可卻隔不斷兩人透著鋒芒的視線。

視線撞擊,竟似有火光激蕩。

孫思邈突然開口:「天道有規,但變化無方。世間萬物,始終各有不同。」

此時此刻,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讓人不免有種雲里霧裡之感。裴矩卻沒打斷,只是認真地咀嚼著孫思邈說的每一個字。

他知道孫思邈絕非無的放矢之人,他也一樣!

「人由道啟,歸於萬物,也是各有不同。」

殿中煙霧繚繞,孫思邈的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澈:「這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就像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一樣。」

「哦,是嗎?」裴矩揚揚眉,轉瞬笑了,「孫先生自幼學醫,對天地萬物均有深究,經崑崙十三年後,想必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這麼說,應該不差了。」

他隨聲附和,意甚輕鬆,只是五指緩收,握成空拳形狀。

孫思邈笑笑:「但我在響水集時,卻碰到了兩個極為相似的無賴。那無賴本是鄉正之子,早死了幾個時辰,卻又復活到了客棧,遞給蕭摩訶一封信。當初不可思議之事,如今想想,無非不過易容喬裝幾字。」

見裴矩不語,孫思邈繼續道:「這世上易容之法分為幾等。下等易形,中等易氣。那喬裝無賴之人,不但形容上改的和那無賴彷彿,就算氣質舉止都活脫脫的像個無賴,也算是此道難得的高手。」他說到這裡,竟住口不談。

裴矩忍不住道:「那上等易容法改的是什麼?」

「當然是律。」孫思邈緩緩道,「天地間,萬物各有生死之律,人體之律數年一改。世人本以為是天道所定,但少有人知道還有一法,雖還難參生死之謎,但可改變人體數年一換之期,懂得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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