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四年

四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夜裡三點。

城市一處幽暗的街道中。

「23號。」

「來了!」

「注意位置、注意掩護——好——動手!」

一個醉醺醺的人影剛剛晃進街道,就被從四面八方撲過來的人死死按倒在地上,他嚇得從醉酒中清醒過來,看到第一個把自己按倒在地上的女人,正是打扮得濃妝艷抹,誘惑自己向這條偏僻小巷走過來的年輕女子。

「你——你是誰?」

把褐色的假捲髮扔掉,露出一頭盤好的黑髮,穿著露胸紅色短裙的女人平添了幾分幹練敏捷,臉上雖然仍舊是濃妝艷抹,卻再也感覺不到性感嫵媚,剛才那個慵懶小貓樣的女人不知去了哪裡。

「老娘是你祖母!」紅衣的女人用高跟鞋重重踹了他一腳,「趴下,手舉在頭上,手心向外!」

身邊的男人很快把地上的醉鬼銬走了,地上的醉鬼強姦了幾名高中女生,當地警方向X部門申請協助調查,特勤組工作了一個星期之後,在今晚以口口為餌順利逮捕嫌犯。

而這個擔任誘餌的女人身材婀娜,一頭黑髮,濃妝的時候明艷嫵媚,淡妝的時候清秀可愛,不化妝的時候是路人甲乙丙丁,正是霍星。

醉鬼被送上了警車,霍星拔掉耳環和配飾,深深吐出了一口長氣。

脫掉高跟鞋,她沒有跟著警車離開,光腳跳上街邊的一張木椅,蹲坐在那裡,看著閃爍著藍紅燈光的車輛離開。

她的同伴早已經習慣了她種種古怪莫測的行為,交代了幾句以後也各自散去。蹲守了幾天,大家都累了,半夜三更,誰不想回家呢?

霍星看著警車的光芒在黑暗的小巷裡漸漸遠去,身邊的一切漸漸的又恢複了黑暗,左右廢棄的大樓里沒有一扇有燈的窗,只有頭頂路燈向下灑著幽黃色的光線。

她蹲在自己的影子里。

在X部門已經很久了,這麼長的時間裡,她常常在想為什麼自己會過上這種生活?她明明不喜歡這種生活。

沒有姓名、沒有自我,只有代號和任務。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不耗盡她的青春就沒有窮盡的時候。

蘇釋剛死的時候,她傷心得忘了自己,所以沒有覺得這樣的生活麻木而疲憊,那時候無論做什麼對她來說都一樣缺乏目的和意義……

而現在她很麻木,麻木到常常忘記傷心,甚至會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想起蘇釋是怎麼死的。

而從蘇釋死的那刻開始,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姜天然。

剛開始的時候,毫無意外的,她是真的恨過他。

蘇釋是不該死的,而姜天然殺了他。

但那種恨不夠根深蒂固,時間過得太久太久,她疲憊得連蘇釋都快要忘記,早已沒有力氣去怨恨一個其實並沒有錯的男人。

甚至有些時候,她會想起那張溫柔白皙的臉,想起他那種存在感並不強,但無所不在的支持,還有貼在手機上的那朵小花。

那手機早就被她扔了,那朵花具體是什麼形狀她也早已忘了,但曾經擁有的記憶是如此深刻,甚至遠遠超過了對姜天然那張臉的印象。

她深深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一朵花。

夜晚進入了最黑的時間,街道上沒有人,連貓和老鼠都消失不見。

她一個人靜靜地蹲在路邊的椅子上,不想過去,也不想未來。

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為了什麼而活著的?

我又是為了什麼而活著的?

要追求什麼才是對的?

才會快樂?

夜晚四點,她蹲在椅子上,突然覺得有點冷。她穿著低胸的短裙,在春天的夜晚是有些少,只是她常常忘記冷和熱而已。

慢慢坐在椅子上,穿上鞋子,她坐在那裡望著天。

城市的天空看不到星星,她很懷念自己的大學,那雖然不是什麼名牌或者重點,卻有很清澈的天空,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時候不會發愁,每天都很開心,雖然沒有男朋友,但她一點也不在乎,誰說女人一定要有男朋友才能活?那時候她有電腦,有網友,有同學,有舍友,同學說有她在的地方就不怕劫匪或者小偷,很有安全感,因為她實在太會打架了。

她唇邊微微露出一抹微笑,那時候……真好。

只不過好像距離自己已經太遠太遠了,聽說同學還有人在讀書,在念博士,生活還和以前一模一樣,甚至吃飯還在同一個飯堂,住宿也只是換了隔壁樓。

她真的很羨慕。

要辭了工作去念書嗎?

她從來不是念書的料,孤身一人要生存太不容易,她沒有將一切重來的勇氣。

何況……一切也不可能真的重來。

她現在收入很高,常常寄錢回家,媽媽和爸爸很滿意,不但親戚朋友交口稱讚,還成為左右鄰居的榜樣,誰都殷殷切切的交代她要好好工作,這是個令人羨慕的好工作。

但誰也沒來看過她。

她也曾經在工作中覺得溫暖,但那是和姜天然和薛純茶在一起的時候。

很短暫的時候。

「呼……」她對著天空吐出了一口長氣,跳起來扭了扭腰,動了動脖子,不管怎樣,生活還要繼續,她總不能為了人生太沒有意義而去自殺吧?

她本來住在X部門特勤組的宿舍里,X部門的宿舍條件很好,媲美五星級酒店,但她還是從那裡搬了出來,在離它很遠的地方租了個很小的房子。

住在X部門裡面,她彷彿會聽見來來往往的人群都在回憶她的故事,就算並沒有人說出口,卻依然會提醒她,在她年少輕狂的歲月,曾經有過那麼不堪回首的往事。沒有人相信她,因為她是一個叛徒;也沒有人親近她,因為她是一個傻瓜。

她從X部門搬出來很久了,住在離它很遠的地方,臨時的家很安靜,在城市的邊緣。推開窗戶,窗外就是農田,沒有任務的時候她常常站在窗口看那些生長中的甘藍、蘿蔔還有南瓜,有條小黃狗每天都在農田裡追雞追鴨,她常常想那條狗的人生真的是很幸福的。

一天又一天,窗外的景色會變,那條狗的快樂人生總也不變。

在漫漫的黑夜裡,她慢慢的向自己那個「家」的方向走,「家」距離這裡有十公里遠,她並不在乎,明天她沒有任務。

凌晨五點。

她看見一輛車往城郊的方向開,那是一輛漂亮的白色凱美瑞,說不上嶄新,卻保養得毫無瑕疵,顯而易見主人的車技和細心。

她跟在那輛車後面,無精打採的走著,她已經走了大半個小時,天快亮了,那雙新的高跟鞋被她折騰得東倒西歪,早已不成形狀。

前面的車開得很慢,她這麼慢慢的走,居然還能一直看到它的影子。霍星不知不覺的很鄙視它,半夜三更……哦不,就算太陽快出來了,馬路上還是一個鬼影都沒有啊!諾大的馬路只有一輛車還不快點開,難道老大你是來看日出的?

那輛車不但沒有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鄙視,還越開越慢,最後停了下來。

她拖泥帶水的在人行道上走著,從她看到車停下,一直到她走到車邊,足足花了二十分鐘。

結果那輛車還停在那裡,一直都沒走。

我靠!果然是來看日出的。

她悻悻然的從車旁邊走過,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很沒意義了,顯然這車主的人生更加窮極無聊。

她走過去的時候,那輛車的車窗降了下來,她從眼角瞟到車裡有個白白的人,突然嚇了一跳——不會是夜路走太多,遇到那種靈異的東西了吧……

「小星。」

車的主人說話了,並沒有突然消失,或者變成青面獠牙的東西。她驚訝的轉過身來,看到車主的時候,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車裡的人穿著白色的耐克,微笑起來眉線微彎,有一股特別純真柔和的氣質,很像一隻學著人類微笑的兔子,正是姜天然。

他看起來一點也沒變,四年的時間沒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迹,不管是殺了人還是放了火,又或者經歷了更多圃元縣水怪那樣亂七八糟的事,他還和當年她在招聘會門口看到的一模一樣。

只是她完全不同了,這世界彷彿改變的只是她自己。

她看著他那彷彿不染塵埃的微笑,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想的,揮了揮手,對他露出牙齒笑了一下,「嗨!好久不見了,仇人。」

顯而易見「仇人」兩個字讓姜天然微微呆了一下,「小星……」

「噓——」她彎腰對著他按了下嘴唇,「別說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你別讓我想起來。」她露出笑容,「好久不見了,看到你我還是很高興,怎麼會跑到這條路上來?」

「我租了個新房子。」姜天然很溫順的聽從了她的意見,不再提蘇釋那件事,「在花房村農場旁邊,但GPS導航沒有到那邊的路,第一次去還不知道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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