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1號夜

技術部門的檢查結果正如古洛所料,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發現。指紋大多模糊不清,有一個比較清晰的,但也大體上可以肯定不是陳天曉的。

「沒有有力的證據證明你的看法。」李國雄來到古洛的辦公室,帶著指責的口吻說。

「不,我覺得這更證明了古老師的猜測是對的。」胡亮插嘴道。

「這怎麼說呢?」李國雄說。

「陳天曉經常去那裡,不可能留不下指紋,可那幾個模糊的指紋卻沒有他的。這難道不正是說明兇手對現場做了處理嗎?話還要說回來,古老師為什麼懷疑那裡是第一現場呢?我認為是這樣的。從陳天曉6點就離開了家,先去了甘紹光處,為了她女兒搬家的事。並和甘紹光爭執起來,在那裡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而他在10點左右才被害,這中間相隔3個小時左右,那麼他去哪兒了呢?我們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由於他不是個善交際的人,和學校外面基本沒有來往,所以他的行蹤是很好查的,但我們卻查不到。接著我們發現了那輛平板人力車,上面有陳天曉的血跡,可以肯定這車正是搬運陳天曉屍體的工具。那麼這車是怎麼進的學校呢?古老師詢問了學校看門的,他們在那天晚上都沒有看到有平板車進校。而學校是被圍牆和柵欄圍著的,能進來的地方就是柵欄被毀壞的假山後面。而在離能進來的地方不遠就是學校的家屬宿舍區。古老師認為,陳天曉不見得就是在那裡出的事,但那裡的可能性最大,第一,那裡離進學校的地方較近,如果在遠的地方的話,一輛人力車上拉著東西在街上跑,容易被人發覺,如果是這樣的話,兇手將會採用別的手段,譬如雇車,或者在路上殺死陳天曉,總之要離學校越近越好,這樣就減少了目擊者出現的可能。第二,陳天曉和外面的人幾乎不來往,他所熟悉的不過是學校周邊,即使不使用同事的房子,去租房或住旅館也大體上不出學校附近的範圍。而現在我們找到的房子證明了古老師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同意古老師的看法,那所房子肯定是第一現場。」胡亮看看古洛,眼睛裡充滿了得意洋洋的神色,似乎在說,我能猜出你的想法。古洛看到了,微微一笑。

「是這樣嗎?」李國雄用求救的眼光看著古洛。

「從淺層次上說,大體上是這樣的。」古洛笑著看著胡亮。

「說說你的深層次。」李國雄說。

「詳細說太麻煩,一言以蔽之,這是場精心策劃的謀殺,再加上偶然的因素,使得這個兇手能隱藏至今。」

「我知道你這個人的脾性,我也不多問了。我也一言以蔽之,多長時間把犯人帶到我的面前?」

「一兩天左右,最遲不過三天。」

「你有把握?」

「當然,但你休想鑽我的空子,我是從來不立軍令狀的,不像有些人裝腔作勢,完不成任務,拿著部下去頂軍令狀。」

「你看看,你這話說的。我李國雄是這樣的人嗎?」李國雄裝作生氣的樣子。古洛和胡亮都笑著說:「你還真聽出來是說你了。」李國雄也大笑起來。

「好了,不跟你們扯淡了,我去跟局長說一下,他對你們破獲裴玉香、陳家秀案很是讚賞,說老古的神探稱號名不虛傳。」李國雄晃動著肥胖的身子走了出去。

「這次是該我問你怎麼辦了。」古洛對胡亮說。

「這……你對我剛才的分析到底是怎麼看的?」胡亮正在揣測著古洛的想法,但一時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我不是已經說了嗎?這是個有預謀的兇殺案,兇手不僅狡猾,而且是個很難對付的傢伙。我想這次不能像往次一樣,一定要抓住他確鑿的證據。但這也是最難的,恐怕我們做不到。」

「那不是乾瞪眼嗎?」

「嗯,看情況吧,反正要想出個好辦法。」

「既然你胸有成竹,咱們就行動吧。」胡亮著急了。

「好,去學校。」

「嗯?為什麼去學校?我看應該查查那個李挺。」

「為什麼?」

「陳天曉帶的那個女人難道不會是索娟嗎?即使不是我們也應當落到實處。如果是,李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你應該讓你這個念頭消失在九霄雲外。」

自從洪啟智見到古洛後,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但他還是和同學們很少往來,即使遇見了,他也只是點點頭。一個純潔的年輕人就是這樣被謠言或者誣陷搞得幾乎變了一個人。

每到傍晚,他就一個人去湖邊,看著在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吸著清新的空氣,他的心情就好一些,但當夜幕靜悄悄地落下來,湖水變得黑黝黝的,路燈發出暗淡的光,微風漸漸寒冷,他就會覺得這樣的生活真是沒有意思,想起過去的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大有隔世之感。

每當這時,洪啟智就會想起陳天曉的死亡,想到米娜,但絕不會想那個田地生。當那張瘦臉一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時,他就立刻轉變念頭,強制自己想其他的事情。

「何必和這種人一般見識呢?還是想想論文的事吧,上次的那個論文提綱,老師並不滿意,問題在哪裡呢?」他果真就開始思考論文了。

「是你嗎?洪啟智。」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這熟悉的聲音讓他心抖動了一下。

「是她。」在想的同時他回過頭,看著站在離他很近的米娜。她穿著白色的毛外套,高高聳起的胸部和性感的腰肢讓他臉一熱,聽見自己心臟的跳動聲,幸好是夜裡,米娜看不清他的臉。

「你……」他不知該說什麼好。米娜似乎沒在意他的尷尬,走過來坐在他的身邊。

「別……」他想說讓人看見又有閑話了,但他又怕米娜會走。

「去他媽的,老子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誰管得著。」他幾乎是惡狠狠地想。

「沒事,讓那些小人說去吧,我們是清白的,你更是。」米娜扭過頭看著洪啟智,她的眼睛裡閃著氣憤和憂傷的光。

「我不怕,我是擔心你。」洪啟智確實是這樣想的。

「你不覺得陳老師的死有些蹊蹺?」米娜突然轉了話題,讓洪啟智愣了一下。

「陳老師死得太慘了。你說咱們沒有罪嗎?」米娜看著湖面說。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把纖細的身子投向湖心,漣漪讓她變成片片鱗光。

「有罪?咱們有什麼罪?」洪啟智覺得莫名其妙。

「她這是怎麼啦?我們不過是陳老師的學生,他的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洪啟智想。

「不是罪,但起碼有責任吧。我們作為他的學生應該照顧,不,至少應該關心他。但他死了,我們卻依然活著,還在讀書,似乎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這麼個人似的,這太殘酷了。人的心怎麼會這麼冷呢?」米娜像是在自言自語。洪啟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就沉默著。

「基督教認為人生來就是有罪的,人人都應該懺悔。可是,我們中國人就沒有這種觀念,人人都活得心安理得,都覺得自己是無辜的,即使是真有罪也絕不懺悔,而是盡量為自己尋找合情合理的理由,比如說,是對方對不起自己,是對方先犯了罪。這要是不行,就索性在記憶中抹殺罪惡,逃避在更大的理由中,比如,為了前程呀,父母親人呀,你說這對嗎?」

「這……我同意你說的,中國人沒有罪惡感,但如果沒有犯罪何談罪惡感呢?」洪啟智實在不知道米娜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為了掩蓋自己理解能力的低下,他試圖把話題轉到純粹的理論探討上。米娜看著湖水說:「就是這湖,這月光下的湖,多美呀!不是人們逃避的理由嗎?」

「我認為西方的罪文化,或者說原罪文化是有其社會的、經濟的和歷史的背景的,中國和它們不同……」洪啟智想沿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但米娜打斷了他:「但是,人都是有良心的,良心是不是負罪感產生的根源呢?而這良心不是社會的嗎?社會的道德真正滲透到人的血液中,就有了良心,一旦有了良心就會有負罪感。」

「我同意你的觀點,人生在世,是要有約束的,良心就是其中之一,還有法律和看不見的天理。」洪啟智好不容易找到了對話的接點,還想聽聽米娜再怎麼說,他好隨機應變地把話說下去。

「唉,也許錯都在我。」米娜站起身來。

「天冷了,我該回去了。」說完她扭身就走了。洪啟智也站了起來,看著米娜高高的豐滿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黑的夜色中。

「她這是怎麼啦?陳老師的死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有什麼錯?」洪啟智開始擔心米娜是不是腦子出了毛病。

米娜剛回到宿舍,就聽到了敲門聲。

「難道又是他?」米娜真不想開門,但敲門聲又一次響起,還有人在說:「開門,我們是警察。」米娜心中一驚:「終於來了。」她忽然覺得心裡一陣輕鬆,就快步走到門口,拉開了插銷。

「晚了點兒,但我們剛才來了兩次,你都不在。」古洛表示著歉意。胡亮則裝作不好意思地看著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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