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現在該怎麼辦?我首先把那隻杯子重新放回原處,然後把血跡擦乾淨,在彎著腰累人的勞作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突然,我忍不住地想要嘔吐了。我還沒來得及趕到廁所,那種混雜著鮮血、死亡和胃酸的景象和氣味使我跌倒在地。我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我那個平時一向非常乾淨的小浴室,在客廳里的長沙發上躺了下來。我的太陽穴在跳動,我的心臟像風動錘一樣敲擊著,與此同時我的額頭上在直冒冷汗。我知道這就是循環虛脫。仁慈的是,大自然在緊要關頭懂得讓人在短時間的昏厥中消除疲勞。我大概只有一剎那的工夫失去知覺了吧。恐懼和理智馬上又回來了。浴室里的那個東西必須消失!它們在說話。

幾分鐘之後,我顫抖著手指撥通了維托德的電話,兩次將號碼撥錯了。他馬上接了電話,從我低沉而單調的聲音中馬上覺察到,我這裡肯定發生什麼不幸了。

「怎麼啦,趕緊說話呀!」他幾近吼叫道。

「你趕快過來!」我剛說出口就把電話掛上了。然後,我重新跌倒在長沙發上,感覺很可能馬上就要拉肚子了。再次走進浴室那是太可怕了,可是我別無選擇。

沒過多久,我給維托德打開了房門,他帶著預料中的驚訝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大概我自己看上去就像一具死屍吧。人們可以從卧室里聽到那隻狗像狼一樣地嗥叫著。

他拍拍我的肩膀。

「你快說呀!」他吼道,自己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我不得不殺死他!」我不禁脫口而出。

「誰?」

「那名警察。」

維托德不相信我的話。

「為什麼,他在哪兒?你不會是神經失常吧,」他把我擠到沙發上。他突然看到了我灰色外套上有血跡。他點了一支煙。

「別激動,蒂哈,」他說,他自己倒開始變得神經緊張起來,「別激動。你慢慢地冷靜告訴我,究竟出什麼事了。」

「我把他殺了,」我難以再說下去了,我的牙齒在格格打戰。

「究竟在哪兒?」維托德非常激動。

「在浴室里。」

他懷著一種信念奔了出去,這種信念可以向我說明我那全是些歇斯底里的幻想的產物。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是我的感覺),他回來了。他抽著煙,向電話機走去。

「維托德,他想逮捕你,」我說道,「我只好豁出去了。」

「逮捕我,為什麼?」維托德猶豫地站在電話機前。

「他知道你和斯卡拉特在一起,因為一個女服務員說看到你們倆在花園裡。」

維托德張大嘴巴盯著我看。

「這可構不成逮捕我的理由啊,」他說。

「此外,他還強迫我說出是你對希爾柯開槍的;可我又不會撒謊,」我撒謊道。

維托德顯然在考慮,他是該給心理醫生打電話,還是該給警察打電話。

「你究竟為什麼要有這種幻想,非要讓我逃脫斷頭台的命運呢?」他嚴厲地問我道,可是他的心房被我打動了,我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把警察殺死的。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我輕聲說。

維托德顯然感到很震驚。此刻他面臨著可怕的任務:把愛他和想保護他的我移送司法機關或者精神病院。

「我究竟該怎麼辦?」他在問我,也在問自己,「你幹嗎要開槍打死他?比方說,用開槍打死希爾柯的同一把左輪手槍……」

我點點頭。然後,我解釋性地喃喃自語道:「也許我是想用這把槍來結束我自己的生命。生命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你從未愛過我。」

維托德無法違背自己的天性。他抓住我的手,說:「蒂哈,你別這麼說!你知道我很喜歡你,也願意幫你。」

他用思考的目光重新注視著那台電話機。

「那隻狗簡直讓我發瘋了,」當長長的嗥叫聲再次從卧室里傳來時,他罵道。我走進卧室,讓迪士高出來。它激動地歡迎著維托德,想跑到洗澡間去。我阻止了它。

「那名警察是開車過來的嗎?」維托德問,「可能警署的人知道他在這兒,他們會馬上找上門來的。」

他看了看錶。

「這傢伙那麼晚了還過來真是奇怪,現在快九點了。他上我家的時候大約是七點半。」

他猶豫不定地來來回回走著。

「我去看看他的衣袋裡是否帶著汽車鑰匙。」

維托德勉勉強強地回到了洗澡間。他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隻皮夾子、一串鑰匙、一塊手絹和一本小本子。

「我想起來了,他剛才上我家時也是開著那輛車過來的,他一定把車停在下面什麼地方了,我去看一下,」他說完就下樓去了。我擔心他會從電話亭里撥打匪警電話。

但維托德很快又回來了,臉上顯出孩子似的密謀的神色。

「我把車子停到一個角落裡去了,不過那輛車不是警車,」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還有,我們現在得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剛才我看過死者的小本子了,本子上只是一些縮略記號和片言隻語。他在去過維托德家之後寫道:「尋訪羅·海爾特。恩格斯坦的陳述有疑點——雞腿。」我撕下了那頁紙,揉成一團扔進廁所沖洗了,不讓維托德看到。「必須把屍體清除掉,」我建議道。

「非常簡單,」維托德說,「沒有比這個更容易的了。我們把屍體拋到大街上。」

他對著燈光吹散煙霧。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我不跟你玩這個!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名律師,我可以借給你錢,但我不可能清除掉任何屍體!」

我也沒有什麼好主意。畢竟我住在曼海姆市中心,住在一條熱鬧大街上的一個公寓樓里。可是那個死者必須消失,這是我最大的願望。

維托德也在考慮。

「他沒結婚,不過也許有女朋友,她在等著他。或許,因為他沒有準點回家,她已經打過電話到警署了。」

我補充說:「也許她已經習慣於他晚回家了,再說畢竟他還是一個人生活。一切都有可能。」

「我這就去打電話,」維托德決定道,「蒂哈,我們又不是歹徒團伙。我們等的時間越長,我們的過失就越大,」他重新站了起來。

「我只是為了你才做出這種事的,」我警告他,「如果他們問起我來,那我只好把你供出去了。」

「可是這種事總歸要敗露的。如果我企圖以這種方式擺脫我在希爾柯死亡案中的尷尬處境,那是一個極大的錯誤。蒂哈,那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在哭,但這次似乎沒有給他留下他希望的那種印象,不過至少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碰過電話。

「我們完全可以把屍體拉到地下室去,」我突然想到這一點,「他的車可以放到以前卸煤的一個入口處,然後悄悄地把他放進他的汽車裡運走。」

「蒂哈,警方無論如何會對這個屍體進行檢查,然後當然會查出,他和我的妻子一樣,是被同一把左輪手槍槍殺的。」

維托德愣住了。他膽戰心驚地想起,現在嫌疑可能完完全全又重新落到了他的頭上。

「你不是說早就把那把左輪手槍扔掉了嗎!」他對著我吼道。

我此刻很鎮靜。

「如果他在自己的車裡,你把他開到某一個採石場,讓車子翻車爆炸。我開著我自己的車跟在後面,再把你接送回去。」

「你瞧瞧,有多少偵探……」不過他像是在仔細考慮我的建議。

「這不行。一到樓梯口我們就會被人發現了!」

「我們等到午夜來臨,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我的女鄰居早就上床睡覺了,我樓下的老人睡覺尤其早,那對年輕夫婦反正外出旅行了……」

「我餓了!」維托德突然說。我認為這是積極信號。

「我給你做什麼吃的?夾乳酪麵包,還是雞蛋?」

「那好,來一隻麵包吧。我喜歡麵包裡面夾一個荷包蛋。」

我進了廚房,用平底鍋加熱黃油。那股氣味引發了我的胃痙攣。可是我很堅強,五分鐘後就把他要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問維托德想喝點什麼。他沒注意聽,似乎在思考問題,很呆板地吃了起來。

這時,我大著膽子再次走進浴室。我將全身重新徹徹底底擦了個遍,然後打量起死者來。頭上傷口上的血早已不再流了,只是浴缸前的小毛巾毯上有血跡。也沒有腦漿或者其他黏稠的物質溢出。

這是我殺死的第一個男子!我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他人比較矮小,但長得結實,像運動員一樣健美。倘若他不是錯誤地以為自己處在絕對的安全之中,我的突襲絕不會如此幸運。此刻,儘管恐懼和始終潛伏著的身體崩潰仍然是我最為致命的問題,但我稍稍感覺到了自豪和輕鬆。

維托德已經吃完東西了。在短短的時間裡,他就能把我的小房間弄得煙霧繚繞。但我這次並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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