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帕梅拉·施羅德穿著她兒子的一件運動衣。「我的睡衣不適合穿在這種集體露宿的地方,」她說道。我對她的話不是很明白。

她咧嘴冷笑著。

「我平時是裸睡的,」她解釋道。

我剛剛躺在基蒂的身邊,她就開始打起鼾來了。

斯卡拉特罵了一聲。

「這真是可怕,她總是這樣的嗎?」

我向她保證說,基蒂前兩個晚上睡得都挺規矩的,沒發出一點兒也聲音來。

「給她轉一下身,」斯卡拉特吩咐道,「她應該就不會出聲了。」

我嘗試了一下。可是基蒂用力一轉身,又重新回到了她那熟悉的仰卧位置上,繼續打鼾。

斯卡拉特站在窗前。她突然穿上了帶風帽的厚上衣,拿起香煙和打火機,說她還要出去抽支煙。

我透過窗戶朝黑漆漆的庭院里望去。一支煙在那兒發出紅光。斯卡拉特朝那兒的目的地前進,不一會兒,兩隻「螢火蟲」開始向一張偏僻的長凳走去。

她碰到的那個人只能是維托德。兩個人只是想痛痛快快地抽煙,免得遭不抽煙的室友責罵,還是他們在一起想要干點兒什麼?如果我能聽得到他們在說什麼,那該多好呀。

五分鐘後,我的忍耐到了極限。基蒂在這兒一刻不停地打鼾,維托德在那兒和那個紅髮魔女坐在那張長凳上。我把一件夾克衫套在運動衣外面,把短襪和一雙房間里穿的便鞋套在裸露的腳上,脖子上圍了一條圍巾。秋天的夜儘管不是很冷,但潮濕而涼爽。

基蒂沒注意到,我也已經離開房間了。到底樓去的樓梯很寬,我沒有開燈,摸索著下樓,順著敞開著的門躡手躡腳地來到院子里。我的內心高興極了。我馬上就要重新參與維托德的私生活了,我將會聽到那些話了,從中可以想到那是怎樣的一個人。當然也很有可能他們的談話完全是表面性的。

院子里有小石子路和花壇,我對這兒的環境並不是很熟悉。我繞道,中途停頓了好多次,等到我悄悄接近上面所說的那張長凳(看不到香煙發出的微光,我只能隱約猜測)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相當久了。這個時候要是他們發現我,那就是太尷尬了。此刻我可以聽到他們在說話,可是很輕很輕,要想聽清楚他們的談話,我得再靠近很多才行。我就像一個印度人一樣用四肢爬行,因為灌木叢只有半人高,沒有足夠的保護空間。

斯卡拉特在罵自己的丈夫。

「他的狂妄自大我實在受不了。這種事情一旦說出口,他還會拿出一打的風流韻事作為談資。」

「不過今天這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維托德說,「這個故事他以前還從未和我說起過。」

「如果這件事果真是事實的話,」斯卡拉特怒吼道,「如果他總是當著我的面去談論那些曾經有過的愛情的歡樂,那可是太傷我的心了,而且這事已經過去了,他還在說來說去,我覺得簡直叫人噁心。」

「你一定要為自己報仇,」維托德建議道,「你還常常想起葡萄牙嗎?」

兩個人沉默著。

帕梅拉·施羅德終於問道:「這老太婆你究竟是從哪兒搞來的?」

「你說的是誰呀?」

「哦,就是那個蒂哈,她自命不凡地自稱蒂哈。」

「你的話里流露出明顯的妒忌,因為你的名字在這個圈子裡不再是外國名字中的女王。我是在魏恩海姆的葡萄酒節上認識她的。」

「萊納,你這就撒謊了。這種木頭人你是不可能在教堂落成紀念日年市上看到她的。」

「她倒也不是一個人去那兒的。恩斯特沒和你講起過這事嗎?你去美國的時候,我和恩斯特上那個教堂落成紀念日年市去了,在那兒碰巧認識了蒂哈和她的朋友。」

「哦,對了,那個朋友是不是就是從塔上掉下去的那個人?」

「你說得對,她叫璧德,一個真正的好女人。塔樓掉落事件的真相,連我們的超級警察都查不出來。」

「萊納,於是你就精心策劃在這次阿爾薩斯之旅中讓你的粉絲圍著你轉……」

「你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斯卡拉特笑笑,讓萊納給她點第二支煙。「我剛剛聽到有窸窣作響的聲音,」她說這話時,把我嚇了一跳。

「老鼠呀、貓呀、獅子和老虎呀。此外還有那個妒忌十足的恩斯特手裡拿著一把長獵刀,」維托德開玩笑道。

「哦,要是他真的妒忌就好了!我感覺他對我做什麼事完全不感興趣。」

「我們要不要再來試一試?」維托德建議道。

「這個機會我已經等了很久了,」斯卡拉特回答,「首先你可以給我取暖,因為這兒的外面很冷。」

維托德似乎在摟抱她,兩支煙靠得非常近了。我有種慾望,真想立即處死他們。

「又想到你那位女崇拜者了,」斯卡拉特重新開始道,「你難道根本沒有注意到,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討你的歡心嗎?」

「就是這樣呀,不是每個女人都想這樣的嗎?」維托德放肆地問道。

斯卡拉特像是在虐待他似的,因為他有點大聲地吼道:「哎呀,你真是瘋了!」

「那你也已經征服過那個親愛的基蒂了吧。你究竟有沒有和她睡過覺?」

「我的老天,斯卡拉特,你生出那麼多的妒忌,你一定是瘋狂地愛上了我!」

「你這個畜生,一個傷心的鰥夫!你有一個女人,這一點我很清楚地感覺到。難道那個女人就是那個璧德嗎?」

「你猜得不賴呀。可是,親愛的斯卡拉特,你應該慢慢會注意到,我更喜歡三十歲以下的女人!」

就在他倆的爭執之中,她開始啜泣。這個女人真是詭計多端,因為維托德安慰人和幫助人的天性馬上暴露了出來,他輕聲低語著,似乎在愛撫她。

我感覺到我的心像是裂開來了。這個女人有一個好丈夫和兩個孩子,她有美貌和氣質,有金錢和朋友。她為什麼要將這個男人佔為己有,她不是知道我和基蒂需要他的嗎?

她很輕很溫柔地說:「汽車裡要暖和一些吧!」

此刻他們輕手輕腳地走了,正如我剛才輕手輕腳地走過來一樣。不一會兒,我聽見維托德汽車的馬達聲。看來他們至少不準備直接在停車場里做那個事了。

我不用再躡手躡腳地走路了。我顫抖著身子重新回到房間里,躺在基蒂這個一無所知的女人旁邊。

我等待著。兩個小時的時間悄然而過。基蒂打鼾起來不像先前那麼直接了,我總是睡上一會兒,可馬上又驚恐地醒過來,因為我害怕在爭奪萊納·維托德·恩格斯坦的戰鬥中自己會輸掉。我不是在和維維安這個年輕的女人爭奪,也不是在和基蒂爭奪(她要是贏了,我幾乎會為她的勝利感到高興的),而是在和一個女魔鬼爭奪。倘若在中世紀,她早就被燒死了。

我真想再多睡一會兒。我突然發覺被一陣響聲吵醒了。基蒂在均勻地呼吸著;難道是斯卡拉特回來了,躺在了床上?我打開小燈。現在是三點半,那張加床上空空的。我同樣空空的肚子在咕咕叫了,我感覺渴得難受。我重新關上燈,摸索著走了四步,來到洗澡間的門口,準備去喝水。

這種舊房子的洗澡間都是後來加裝上去的。人們從一個大房間里辟出一個角落,把它變成了一個迷你浴室。建築師以冒險的方式成功地將一個旋轉式坐浴盆、一隻小浴缸、一隻馬桶和一張盥洗台安置在浴室里,這樣才滿足相關規定。

浴室里亮著燈,但門沒關上。斯卡拉特躺在浴盆里。我目瞪口呆地凝視著她,就像凝視著一個幽靈一樣。她稍稍有點兒難為情。

「沒關係,你進來好了,」她說,「門我沒有關上。我剛才凍僵了,只有熱水澡才能幫得了我。」

我拿起刷牙的杯子將水倒滿。

「你沒上床睡覺嗎?」我問。

她做出了激動和好鬥的反應:「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問我。」

我心裡火極了:「你大概以為,一個老太婆,一個木頭人,同時也一定是一個很傻的女人吧?我知道你在外面和誰在一起。」

斯卡拉特做出了戰鬥的準備。「你偷聽了我們的話,」她說道,「而且,因為是你自己想要得到他。可惡,我覺得這真噁心!」

「斯卡拉特,就像你得意洋洋地自稱的那樣,你所做的當然既高尚又體面的了,」我反擊道。

「我真的沒幹過什麼不正當的勾當,」她說,「可是,如果有哪個羞羞答答的老處女不顧一切地窺探他人的罪惡,偷聽別人的話,那對我來說她就是邪惡的化身了。」

我恨得直冒火,竭力搜尋恰當的話語來反擊她。

斯卡拉特抬起她那漂亮的小腳,腳指甲上塗上了紅色顏料,她滿意地注視著那隻腳。

「璧德的事怎麼樣了?」她問道。

我的呼吸停頓了下來:「怎麼了?」

「她和萊納有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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