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人,沒睡覺,氣色看起來就像剛剛嘔吐過,儘管如此,卻還是必須朝氣蓬勃地出現在辦公室里:這該怎麼辦呢?我洗了頭髮,穿上最討人喜歡的衣服,為了使化妝做得完美無缺,我花了很多很多時間。幸運的是,羅默爾太太還一直病假沒來呢。我先是呆在她的辦公室里(即便沒有迪士高),在她那兒我可以少惹來同事好奇的目光。可是,頭兒一早就進來了。「您瞧,您今天的氣色多好啊,羅默爾身體一有好轉,馬上可以發覺您也有了朝氣。那隻迪士高和您每天去醫院看望,無疑成了您的一大包袱。不過您今天看上去就像生活在青春年少時候一樣!」

「任何事情都逃不過您的眼睛啊,」我儘可能輕描淡寫地回應道,這時我已經大汗淋漓了。因為昨晚一整夜,我的牙齒一直在打戰,所以現在只會是以很厲害的頭部充血來替代了。

「我當然了解我自己了,」我的上司肯定道,「不過現在您有的是時間,可以彌補一下損失了,」說完他慈父般親切地將一份檔案放在寫字檯上,然後他就出去了。我中途出去買了份《萊茵內卡報》,可還沒來得及翻閱一下。還好昨晚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刊登在今天的報紙上。

中午我去食堂吃飯時,聽見有兩個年輕的打字員在竊竊私語,並看了看我,還壓低著聲音咯咯笑。很清楚,她們是在說我。本來嘛,我對公司的大多數員工保持著一種同事般的關係,但這種關係不是太密切。培訓學員和年輕職員們稍稍有點怕我,因為我無法容忍他們做的那些弔兒郎當的事兒。一旦有什麼事他們沒做好,我就會讓他們重做一遍。一般來說,他們還會為此而感謝我,因為如果你不能及時習慣於有紀律地工作,那麼你就會在今後的工作中處處碰壁,就會發生「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之類的事了。但無疑,有的人覺得我太嚴厲,偶爾也會挑撥我幾句。

我現在也知道,她們是在說我的穿著呢。這些年輕的姑娘當然也注意到了,我最近一段時間打扮得越來越年輕。我肯定是想在今後以一個引人注目的面貌出現在人們面前,這事很快就說得有鼻子有眼。我可從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即便我年輕的女同事想要跟我談起「誰和誰」在說壞話的時候,我甚至當即嚴厲地打斷他們的話。然而,通過我的內線羅默爾太太,我了解到了最重要的信息;因為羅默爾太太是一個年高望重的人,所以我才允許她偶爾給我傳話。

難道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我嚴肅的角色變得不那麼可信了嗎?難道是愛情無意間從我的眼神里流露出來了嗎?璧德前不久曾對我放肆地評論過一次,她具有女性特有的敏感直覺。

不管怎麼說,我得挺過今天這個日子,於是我在藥房里買了點輕微的鎮靜葯,早早上了床。可我沒有馬上想到要睡覺。出現在我眼前的是那些血淋淋的場景,希爾柯的綠襯衣慢慢變成了殷紅色,還有受傷的維托德。是我殺死了這個女人!維托德不是殺人兇手。還有更可怕的可能——我至今還沒想到呢,那就是,雖然我打過一槍,也許她還沒死去呢。

第二天,消息刊登在了很多報紙上,包括一星期出版一次的《拉滕堡周刊》上:拉滕堡教師之家神秘謀殺案

昨天凌晨一時許,警察發現了四十三歲的家庭主婦希爾柯·艾的屍體。箇中原因,至今未明。其丈夫大腿旁中了一槍,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警方迄今仍無法對其進行審訊。無論是死者,還是這位受傷者,在此之前均酗酒過度。現場未找到作案兇器。

在院子里和地毯上發現有腳印,疑為第三者所為。其大兒子目前在土耳其度假,故未聯繫上,二兒子在海德堡某醫院服民役,在那個可疑的時間裡他正在值夜班。警方正在尋找一名鞋碼四十一、夜裡在所屬大街上行走的高個兒男子。

另外,警方籲請那名打電話的陌生女性,迅速與拉滕堡警察局聯繫。

晚上,璧德打來電話。

「你看了《曼海姆晨報》沒有?」她問。

我馬上預料她會問,於是儘可能無所謂地說道:「看了,怎麼啦?」

只要能向我談起轟動性事件,璧德總是那麼高興:「你看過那篇《教師之家謀殺案》了嗎?」

「好像看過吧,」我嘟噥著說,「我倒沒太在意。」

「你沒想到吧,」璧德開始嘮叨,「那就是萊納·恩格斯坦的家,我最近跟你講起過的那個人。他太太被槍殺了,他受了傷。人家告訴我,她是一個酒鬼。嗨,我說,也許是他殺了她,然後為了避開他人的懷疑,往自己的大腿上開了一槍。」

「你這麼認為嗎?」我問道。

「嗯,去年我在這兒的業餘大學聽他課時,我本來覺得他人挺好的,不過殺人犯臉上又不會寫字。」

我當然想為維托德辯護一下,可我自然不會那麼傻。

「難道就沒有什麼第三者在場嗎?」我問。

「那一定有,」璧德回答,「或許這是一次完全普通的搶竊案,而警方只是尚未肯定究竟被偷盜了什麼。順便說一句,我們今天談了好多萊納·恩格斯坦的事,有可能是他和他的一個女學生搞上了。但大家都認為,對一個做教師的英俊男子起疑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發現,迄今為止一切進展順利。他們在尋找一名高個兒男子;我第一次覺得我有一雙大腳有多麼棒。維托德尚未正式被懷疑。那個女人倒真的是酒徒,這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無疑,他們的婚姻想必出現了問題。而且一旦維托德真有女友,那她或許會在某個時候出現在我的監視時間內。可他始終一個人坐在寫字檯旁,萬般孤寂地工作著。雖說我沒有什麼明確的打算,但我還在盤算著事態將如何發展。在此之後我將如何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下好了,這起偶然事件助了我一臂之力。

首先我需要的是情報;我每天買上一份本地報紙。對這起謀殺案有了點小小的線索:警方已發現了多處足跡。

維托德是否已被拘留?我從曼海姆的一個電話亭里往他家打過多次電話。多數情況下沒人接電話,有兩次是他兒子接的。「馬克西米利安·恩格斯坦。」他說道,聲音像他的父親。

璧德是否已了解到了什麼消息?我決定周末去拜訪她。我需要一個像她這麼能嘮叨個沒完沒了的人,這樣一種能力是我所不具備的。

「你過來吧,」璧德說道,「萊茜也在,我們可能去看電影。」

一方面,我對這個懷孕的稚氣未脫的萊茜根本不感興趣,另一方面她又是惟一的一個人,也許我可以通過她的女友,即那個和維托德的兒子馬克斯是好朋友的女友,了解到他的一些情況呢。

萊茜起先只是談自己的身孕,到生孩子還有整整八個月。對這個值得憐憫的胎兒,我才無所謂起怎樣的名字呢!儘管如此,我還是對萊茜很友善,並加入到了這種低級的閑扯中。不過我的建議她們完全未予考慮,萊茜腦子裡想到的是阿拉伯人的名字或古羅馬人的名字。

可一轉眼,璧德開始提起恩格斯坦一家來。「如果生的是男孩,你乾脆就叫他維托德好了!」

「哦,我的天哪,出了這種駭人聽聞的事可別再叫這個名字了!」萊茜厭煩地嚷道,「你怎麼會想出這種餿主意的,媽媽!」

「怎麼,他又不是兇手,」璧德說道,「難道他真是兇手嗎?究竟聽到什麼新聞了?」

萊茜講起昨天和女友愛娃通過電話,馬克斯完全垮掉了。明天是葬禮,可屍體還一直在法醫研究所放著呢;通過電台的尋人啟事,他們也終於找到了在土耳其度假的那個兄弟,他定於今天回來。

「那父親呢?」我問道。

萊茜說,他在醫院裡住了兩天,一直受警方的審訊,但現在可以回家了,不過不允許他外出旅行。另外,他精神沮喪到了極點。

我問,那警察是否已經知道,究竟是誰謀殺了他的妻子?

萊茜繼續說,看樣子那個恩格斯坦似乎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好像他也沒有受到直接的懷疑,然而警方談到要送他去進行精神病鑒定的事。

「可是這樣不就是又要懷疑他了嗎?」我插話道。

萊茜,這位體育專業的女學生,聳了聳肩膀。「坦率地說,這位老人對我是無所謂的。我遺憾的是這個馬克斯,包括這位克里斯托夫,儘管我幾乎就不認識他。母親被殺害了!這是可以理解的!」我接著插話說,這位母親是酒鬼。

「那又怎樣?」璧德問道。

幼稚的萊茜斥罵我:「母親總是母親啊,」於是我就乘機將這一話題引開了。

我的日子過得並不容易,但我四個星期沒有去拉滕堡,雖然這段時間裡我又得伺候迪士高,晚上還得帶著它去溜達。它現在也不走遠路了,我完全不用開著車去哪兒,只有一次帶著這條狗到了那個街區附近,讓狗在梧桐樹邊上嗅了一會兒。沒準維托德已經受到監視了,他的電話被竊聽了,沒準這裡的哪個居民認出我來了,就連我的小車和狗也會勾起他們的記憶。

我決定將頭髮留起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