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登聞天聽

晉王趙光義連夜親自趕來汴陽坊,向張詠等人詢問案情。幾人不敢隱瞞,將所知事情如實相告,遇到趙光義不解之處,便一一詳細解答。一直到次日清晨,才將整個經過說清楚。

趙光義道:「嗯,想不到契丹人、北漢人居心如此險惡,若不是你們從王彥升的案子上追查到蛛絲馬跡,怕是到現在朝廷還不知道汴京城中來了契丹的人馬。」

張詠問道:「那麼高瓊身份一事……」趙光義道:「什麼?」張詠道:「高瓊他……」

向敏中忙咳嗽了聲,向張詠使個眼色。他這才勉強住口,心道:「高瓊是朝廷派出的人,就算程判官、姚推官這些人不認識他,不惜動用他酷刑逼供,難道晉王也會不知道這件事么?」

寇準見趙光義臉有倦色,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稟道:「大王忙碌了一夜,也該倦了,不如早些回府歇息。」趙光義道:「不礙事。寇準,本王岳父很讚賞你,幾次三番向本王引薦,你可願意在本王手下做事?」寇準忙道:「蒙大王抬愛,寇準十分感激,只是我年紀還小,家母一直希望我能跟亡父一樣,走科舉正途。」

趙光義道:「果然是個有志氣的孩子。你父親是科舉狀元,有其父必有其子,好,本王等著看你金殿題名。」又問道,「那麼你這三位朋友呢?」向敏中忙道:「不敢有瞞大王,家父要求敏中年過三十後再參加科考,目下還有好幾年時間。」頓了頓,又道,「張詠要跟我一道參加科考,我們已有約定。」

趙光義捋須笑道:「好,好,頂好你、張詠、寇準三人參加同一年的科考,那麼就有同年之誼了。」他貴為晉王,有心招攬,卻為對方婉拒,心中終究有些不快,也不再問潘閬,起身道,「你們也陪本王累了一夜,該歇息了。」

張詠忙將晉王花押繳回,與同伴一道送晉王出來,正見李雪梅端著銅盆出來往院中水井打水,這才記起忙碌一晚,竟忘記李雪梅尚在唐曉英房中,忙上前道:「有勞娘子。」

趙光義道:「這位是……」張詠道:「她是樊樓李員外的千金,昨晚來照看唐曉英。娘子,這位是晉王。」李雪梅避之不及,只得上前參見。

趙光義道:「娘子放心,本王這就回開封府,下令撤銷緝拿唐曉英的公文告示。」李雪梅道:「多謝大王。英娘還在房中等水洗臉,雪梅告退。」

趙光義愛她清淡素雅,很是不舍,正要找個借口留下,忽聽得門外馬蹄得得,內侍行首王繼恩帶著兩名小黃門飛馬馳到,見趙光義也在,慌忙進來行禮,道:「原來大王在這裡。官家有旨,急召大王和張詠四人進宮。」

趙光義道:「一大清早就勞煩大官出宮,皇兄可是有什麼急事?」王繼恩道:「應該跟之前的案子有關。遼國使者和北漢使者已經進宮了。」又催促張詠幾人道,「你們快些去換身衣裳,準備進宮。」等四人進門,才上前幾步,低聲道,「大王,遼國使者還綁了一個人到殿外,說是關鍵證人,不過那人被用黑布蒙住臉,看不到面孔。」

趙光義道:「嗯,多謝大官告知。」招手叫過一名侍衛,命道:「你先回晉王府告訴王妃,說我被皇兄緊急召進宮了,一時回不去,請她自己去陪岳父大人玩鷹。」侍衛躬身領命而去。

趙光義又道:「大官上次不是看中了繁台邊上的一座宅子么?本王已經派人買下來,改日大官有空,可去晉王府取房契。」

繁台是一座長約幾里自然形成的寬闊高台,是春秋晉國盲人樂師師曠學藝彈琴的地方,又稱古吹台。後因附近居住姓繁的人家,故稱為繁台。後周在此修建了天清寺,因落成之日恰巧是周世宗柴榮的生辰天清節,所以取名天清寺,作為柴榮的功德院。經過後周重修後,繁台一帶殿宇崢嶸,林木籠鬰,環境幽雅,兼之晴雲碧樹,桃李爭春,風景宜人,成為著名的汴京八景之一。能在此購置宅邸當然也絕非凡人。

王繼恩相中那處精美宅院已非一日,只不過宅子的主人很有些來歷,無法強買,出價又高的離譜,遠非他這個內侍行首的俸祿所能負擔,只能令他望而興嘆。忽聽得晉王已經買下宅子,且要送給他,不禁又驚又喜,道:「大王如此厚愛,繼恩受之有愧。」趙光義道:「大官不必客氣,有什麼需要直接告訴本王即是,千萬不要見外。」

張詠等人已經換過衣衫出來,王繼恩便不再多談,默默領了眾人進來大內皇宮。

王繼恩領著眾人進來垂拱殿。殿內已經有不少人——如北漢一方的劉延朗,遼國一方的歐陽贊夫婦及從人;大宋也有一些文武官員在場,如邢國公宋偓、宰相沈義倫、薛居正、翰林學士盧多遜、知制誥王祐、主管外交事務的鴻臚寺判寺事馮吉、開封府判官程羽、殿前司指揮使皇甫繼明、主持排岸司的侍禁田重、右屯衛上將軍折御卿、皇弟趙廷美、皇長子趙德昭、皇二子趙德芳以及侍從王旦等。

趙匡胤見趙光義等人到來,便命王繼恩一一為眾人引見,這才道:「遼國和北漢使者稱找到了博浪沙一案的重要證人,不過一定要等諸位都到場。歐陽先生,這就請你帶上證人吧。」

歐陽贊點點頭,拍了拍手,早等在殿角門的隨從便扯著一名五花大綁的男子來殿中跪下,揭下他頭上的布套。眾人一看之下,開封府判官程羽最先驚呼了出來,道:「這不是自浚儀縣獄逃走的刺客高瓊么?」

張詠等人更是面面相覷,昨晚明明才見過高瓊,不知道他如何又落入了契丹人手中,看來這遼國使者是要來一場金殿大對質,好教大宋皇帝無可推託、無話可說。

歐陽贊應聲道:「不錯,正是那逃走刺客的高瓊。晉王,你可認得此人?」趙光義道:「人沒有見過,不過高瓊的名字本王早過聽過無數遍了。當日他被人挖地道從獄中救走,全京城緊急戒嚴後大肆搜捕,始終沒有發現他的下落。敢問尊使是如何捕到他的?」

歐陽贊道:「嗯,這個說來只是僥倖。高瓊在博浪沙行刺被擒,劉尊使的手下曾見過他相貌,昨夜湊巧在晉王府的後巷發現了他,特意將他擒住,帶來見陛下。」轉頭問道,「劉尊使,是也不是?」劉延朗微一遲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趙匡胤喝道:「高瓊,你在晉王府外做什麼?莫不是想要對晉王不利?」高瓊只是垂首不答。

趙匡胤為人寬厚,卻是個急脾氣,最容不得人當眾忤逆他,當即虎起了臉。一旁內侍行首王繼恩見皇帝明顯露出了不快之色,便朝一旁的執杖武士使個眼色。一名武士搶上前來,舉起金瓜便朝高瓊後背錘擊下去。高瓊當即仆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張詠見武士繼續擊打不停,且下手狠辣,不由得暗暗心驚,暗道:「眼下情形根本沒有到用刑的地步,官家如此,莫非是要殺高瓊滅口,令遼國使者死無對證?」一想到高瓊明明是為朝廷做事,卻要在關鍵時刻被朝廷拋棄,不由得很是不平,跨上前一步,叫道:「停手!」

趙匡胤不悅地道:「朕正在處理國事,張詠速速退下。」張詠道:「陛下,高瓊是……」一旁潘閬搶上前來,道:「張詠山野村夫,不懂禮儀,請陛下恕罪。」意圖將張詠拖回原列。

張詠大怒,道:「如今的事全都亂套了。就算官家今日要殺張詠,我也是不吐不快。」忽聽得高瓊掙扎叫道:「不要……不要說……」

歐陽贊道:「張公子可是知道什麼內情?」張詠怒道:「我當然知道內情。歐陽贊,你明明是中原人,為一己之私叛國投敵不說,還假裝與我大宋議和,懷抱不可告人的目的……」

趙匡胤喝道:「休得對使者無禮!來人,將張詠拉出去。」張詠道:「陛下,請你聽小民一言,這些契丹人和北漢人一開始就沒有安什麼好心……」侍衛哪裡容他繼續當殿指責使者,一擁而上,將他強拖出去。

趙匡胤道:「張詠是個粗人,沒有見過世面,還望尊使不要見怪。尊使,這就請將你今日要求朕召集這麼臣民到場的目的說出來吧。」

歐陽贊道:「是,那麼就請恕下臣無禮了。邢國公宋相公,昨夜你府上可是到過什麼貴客?」宋偓道:「沒有。」歐陽贊道:「晉王,你總該知道下臣所言的貴客是誰吧?」

趙光義道:「本王昨夜一直在汴陽坊中,如何會知道邢國公府上有無貴客?」歐陽贊道:「嘿嘿……」

忽有一名內侍急急衝進垂拱殿,跪下稟告道:「官家,晉王府派人來叫晉王回府。」趙匡胤皺眉道:「有什麼急事么?」

內侍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趙光義,鼓足勇氣道:「晉王妃今早病歿了。」

趙光義「啊」了一聲,晃了幾個身子,往後便倒。張詠眼疾手快,急忙搶上來扶住,叫道:「大王!大王!」

趙匡胤飛快地奔下御座,抱住趙光義,命道:「來人,快宣御醫,先送晉王回府,朕隨後就到。」當即搶上來幾名侍衛,手忙腳亂地將趙光義抬了出去。

趙匡胤這才重新回去坐下,道:「晉王妃是符相公愛女,兩位姊姊都是前朝皇后,身份尊貴,忽然出了這樣的事,晉王一時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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