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雲再起

到樊樓時已是日暮時分。樓門前貼出了開封府緝拿阿圖的圖形告示,底部還特別用紅筆加粗寫了開封首富李稍懸出一千貫錢的賞格,協助開封府追捕阿圖。

張詠心道:「一千貫錢可不是小數目,希望能有人能貪圖重賞,舉報阿圖下落。這李稍做事當真是滴水不漏,他手下人無端捲入這場風波,他只拿出錢來送給開封府做賞格,便能輕易撇清了一切關係。」

忽有旁邊一名閑漢正朝自己招手,忙走過去問道:「你叫我什麼事?」那閑漢道:「你是張郎么?小的是開封府的吏卒,奉命在這裡蹲守,以防阿圖回來。後邊靈堂和他家裡、甚至李員外宅外都派了人,只要阿圖露面,肯定能逮住他。」

張詠大喜,道:「你們做得很好。」那閑漢道:「晉王特別交代過,張郎吩咐的事要優先來辦,小的們不敢不盡心。張郎請先去忙正事,有事再叫小的,免得旁人起疑。」

張詠便往門樓下來向小廝打聽李雪梅下落。小廝道:「你是張郎么?雪梅娘子交代過,若是張郎到了,立即請去西樓。」招手叫過一名焌糟,命她帶著張詠去西樓一號閣子。

經過西樓散座時,正見一名三十來歲的錦衣男子在與小廝羅鍋兒交涉,道:「既然一號閣子還沒有酒客,我如何進不得?樊樓不歷來是先到先得么?」竟似非要進一號閣子不可。

羅鍋兒道:「是沒有酒客,不過一號閣子已事先被我們李員外的千金預定了。」焌糟忙道:「這位張郎就是雪梅娘子請的客人,要去一號閣子。」

張詠便道:「既然這位官人在意一號閣子,那麼我和雪梅娘子進三號閣子也是一樣的。」羅鍋兒道:「也好,那麼便請樊官人去一號閣子吧。」

那樊官人朝張詠點點頭,表示謝意。當下二人一先一後上樓來,各自進了閣子。

焌糟丁丁奉上來一瓶酒和幾碟小巧精緻的點心,道:「張郎請稍候,已經派人去請雪梅娘子了。」張詠道:「甚好。」他早餓得發昏,一口氣飲下小半瓶酒,將點心吃得精光,還是覺得飢不果腹,到樓廊叫過丁丁問道:「可有餅么?」

丁丁道:「張郎想吃什麼餅?」張詠道:「餅就是餅,還有許多種么?」丁丁道:「當然啦,我們這裡有燒餅、蒸餅、湯餅三大種:火燒的稱燒餅,又有門油、菊花、寬焦、側厚、髓餅、滿麻六種不同口味;蒸餅是籠蒸出來的餅,分油白肉、豬胰、和菜三種口味。湯餅名字是餅,其實就是面片湯。」

張詠道:「那麼就來碗湯餅吧。」丁丁道:「湯餅又分軟羊面、桐皮面、插肉面、桐皮熟膾面、豬羊庵生面、絲雞面、三鮮面、筍潑肉面八種。還有一種葯棋面,是我們樊樓獨家所有,細僅一分,其薄如紙。」

張詠聽了直咋舌,道:「吃個餅也有這麼多選擇,還不讓人挑得眼花繚亂。隨便來一碗就行。」丁丁便道:「那麼丁丁推薦郎君吃筍潑肉面吧,筍是新挖的,肉是羊肉。東京人總說,無肉使人瘦,無竹使人速,若要不痩又不俗,還是天天筍燜肉。」

宋朝起於北方,皇帝愛吃羊肉,上行下效,因而東京人最重羊肉。

張詠聞言哈哈大笑,道:「不管新筍舊筍,羊肉豬肉,能吃就好。麻煩娘子快去煮好端上來。」丁丁見他大有飢不擇食之意,抿嘴一笑,擰身出去通知廚下做面。

等了一盞茶功夫,一名小廝端上來一大碗面,丁丁奉上來辣腳子姜、辣蘿蔔、鹹菜、梅子姜、萵苣、筍、辣瓜兒等小吃,擺了滿滿一桌子。張詠也不客氣,筷子一舉,開始大塊朵頤。那些小吃看起來不起眼,吃起來卻極有味道。他一口氣吃下半碗面,肚中始有飽感。

卻聽見門外有人道:「雪梅娘子來了。」隨即有人搶過來打起帘子,李雪梅一身雪白衣衫,娉婷步了進來。

張詠見她不只一次,但從未像今日這樣正面仔細地打量她,只覺得她素麵朝天,閑花淡雅,有一股天然的風韻,心不由跳得快了許多,忙站起來道:「娘子來了!」李雪梅淡淡「嗯」了一聲,道:「張郎請坐。」

張詠定了定神,道:「正好我有些事想問娘子,希望娘子不要嫌我唐突冒昧?」李雪梅道:「張郎是要問我阿圖下落么?抱歉,我實在不知。我也料不到他會逃走,抱歉。」

她連用兩個「抱歉」,張詠不便再追問下去,只好道:「這也怪不得娘子。如果娘子將來知道阿圖下落,還煩請告訴我。」李雪梅道:「這是當然。」

張詠道:「阿圖是自小就跟著令尊做事么?」李雪梅道:「嗯,阿圖是樊樓廚娘宋二嫂的養子,不過宋二嫂待他極好,比自己的親生兒子阿升還要好。」

張詠道:「這麼說,阿圖的兄長阿升跟他並不是真正的親兄弟?」李雪梅道:「嗯。也許不是血緣至親,兄弟二人性格完全不同,阿升木訥老實,阿圖聰明伶俐。宋二嫂是個寡婦,去世時兄弟兩個都才七、八歲,家父憐他們孤苦伶仃,就收入府中,做了隨身小廝。」

張詠道:「我看阿圖面上似乎並不為阿升之死難過,他如何又要強迫唐曉英用毒酒去殺高瓊報仇?」李雪梅道:「事情未必就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

忽聽得隔壁一號閣子有桌案翻倒、碗碟摔地之聲。李雪梅不禁皺眉道:「又是什麼人喝醉了酒鬧事?」正待叫人過去查看。張詠卻聽出金刃之聲,忙搶出閣子,往隔壁一腳踢開一號閣門,正見一蒙臉漢子舉刀要殺那樊官人,忙大喝一聲:「住手!」

那漢子見有人闖進來,甩手將刀朝張詠擲過來,趁張詠閃避之機,取出一件工具,一端鉤子鉤住窗棱,自己抓住另一端繩索,自窗口躍了出去。

張詠搶來窗口,卻見那漢子已落到地上,隱入樹蔭的黑暗中,瞬息不見了人影。一旁樊官人腹部儘是鮮血,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來,張詠忙上前扶住,緊緊按壓住他傷處。樊官人陡然吃痛,大叫一聲。張詠道:「抱歉,我必須得這麼做,不然你會流血而死。」

李雪梅緊隨進來,問道:「他怎麼了?」張詠道:「他腹部中了一刀,不過沒有傷到要害,娘子快些派人取金創葯和燒酒來。」

樊樓有自己的商隊,護衛們為防備強盜,身上都備有上好的金創葯,各樓櫃檯也有一些,以備不時之需。葯和酒瞬息送了上來。張詠讓李雪梅扶住樊官人,自己扯開他衣衫,將燒酒盡數澆在傷處,洗凈傷口,才將金創葯倒上。樊官人痛得冷汗直冒,卻也咬牙強忍。

等到血勉強止住,張詠撕爛自己的外袍,裹好傷口,這才道:「好了。不過最好還是去醫鋪請個大夫再多檢查一下。樊官人,你可認得適才要殺你的人是誰?」樊官人點點頭。

張詠道:「認得就好,日後再報官不遲。官人需要靜養歇息,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去。」樊官人有氣沒力地道:「池州。」張詠道:「什麼?池州?你……你是南唐人?」樊官人這才會意過來,道:「啊,我住在左一廂信陵坊。不敢勞煩公子,我自己……」想努力站起來,渾身卻使不出半分勁。

李雪梅道:「官人不必費事,樊樓有現成的車馬,我這就派小廝護送官人回去信陵坊。」正命小廝下樓去找擔架抬人,忽見數名黑衣人排開圍在門前的小廝、焌糟,進來一名四、五十歲的男子,向敏中緊隨其後。

樊官人一見那男子,便掙扎著坐起來,道:「樊知古拜見陛下。」張詠、李雪梅聽說那男子便是當今大宋皇帝,慌忙跪拜下去。趙匡胤道:「朕微服至此,不必多禮。樊知古,是誰要殺你?」樊知古道:「那人用布蒙住了面孔,臣沒有看清。」

張詠道:「樊官人適才不是還說認得要殺你的人么?」樊知古道:「那只是我個人猜測,在官家面前,豈能妄言?」

趙匡胤道:「那好,你先回去安心養傷,朕自會派人保護你。」命手下侍從將樊知古扶了出去,又命李雪梅退下,只留向敏中和張詠二人,道:「你們知道樊若水是什麼人么?」張詠道:「他適才失言,說他是南唐池州人。」

趙匡胤道:「不錯,樊知古本名樊若水,是南唐落第舉子,最近來投奔我大宋,獻上了大江形勢圖。朕賜其名樊知古,及進士出身、贊善大夫,留住京師,將來有大用。朕要你們兩個調查這件案子。」張詠道:「京師官署眾多,能人輩出,查案也是他們份內之事,官家為何一定要找我們兩個平民百姓?」

向敏中聽張詠言語甚是無禮,更隱有拒絕皇帝的意思,那可是抗旨的大罪,急忙朝他連使眼色。張詠卻視而不見。

趙匡胤道:「你說得不錯,這本該是官署份內之事。然則這些人了解朕的心思,一定會千方百計地迎合朕意,不惜隱瞞真相、製造冤獄。」張詠道:「官家此話怎講?」趙匡胤道:「日後你自會明白。朕也不會讓你白忙,你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張詠道:「張詠不敢向官家提條件,不過……」見向敏中不斷搖頭,神色焦急,只得應道,「小民遵旨答應便是。」

趙匡胤道:「好,那麼朕先將條件寄下,日後你想到再跟朕提。樊知古一案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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