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非人——咒文一樣重複。
似乎已經像免罪符一樣。
人的話不會被原諒,非人的話就會被原諒——這樣的咒文。
人的話不能忍受,非人的haunted就能忍受——這樣的咒文。
像是逃避。
但是逃避也無所謂。因為是非人,卑鄙不德,消極避世,並無所謂。
真的。
流過車窗的景色一無所變。不在乎我的死生。我的本性於世界也是無所謂的東西。
開車的是塚本佑子。
副駕上的是荻野。
後排座的我,還有名為鍋谷的孩子。
後備箱里——是屍體。
活著的時候好像叫江木,除此之外不清楚。
搬運屍體的是我。而且兇手不是我,是旁邊的孩子。我——我們,都參與了犯罪的隱蔽。幫助了殺人犯的逃亡。
不僅如此,大概這具屍體最終要丟在哪裡埋起來吧。這樣的話還要算上一條遺棄屍體。
共犯。
一般人不會做的事情。不會考慮的事情。電視劇也有這樣的場景,不過都是戲話。日常的人們難以置身殺人現場,萬中有一,也是會向警察通報的吧。勸說犯人去自首的吧。
善良的人啊。
不,跟善不善良沒有關係。只是不願意關聯所以避開。利己程度越高,反而越傾向於去採取這種避開的行為。逃跑,視而不見,世間常態。
這樣呢。
這樣的慘狀怎樣呢。只能說是脫離常態。
作為常識,這種犯罪現場首先應該保護好。隱藏證據是一種愚行。在這之上把遺體和犯人放入一輛車中,瘋狂無邊。
但是,跟我沒有關係。
畢竟是非人。
於我並沒有常態和狂氣這種東西。或者說它們從來就不在我情感的射程範圍內。
看著窗外。
淡泊的風景,一如褪去鮮明的老照片,汩汩流去。
沒有任何感動。
沒有起點的風,沒有終點的景。天空,大地,樓房延伸到無盡的無盡。
大概無數人就潛伏在這風景中,想像飛馳的同時過碌碌的一生。
無所謂了。
這種無為即使看著也沒有什麼用吧,我轉過臉去。
腦袋好像不太好使的孩子坐在旁邊。
之前說過才不過十九。眼神的焦點不定。注視著副駕和自己中間狹窄的空間,雖然那裡什麼都沒有。
嚇傻的可能性不大。也不像是反省的樣子。沒有恐怖和悲傷。似乎在考慮什麼。
現場哇哇大喊。只是,脫離興奮狀態的現在,對現狀的認識沒有十分清晰。
「喂!」
我叫道。
上車後這是第一句話,多少顯得有些突兀。
沒有反應。
鍋谷的右臉抽動一下而已。
「喂,小孩!」
鍋谷的瞳孔一瞬間收縮,痙攣一樣朝向我的——不是我而是我坐的方向——視線微微移動,旋即返回。
「不是小孩。是鍋谷,我有名字的!」
不然就用刀捅我嗎我這麼說。
鍋谷看著我。
「沒說錯吧?」
「唔。」
想說我話多嗎。
「想捅就來吧。只是一定要給個痛快。我不怕死,但是痛還是多少厭惡的。」
「這裡沒刀啊。」
「還是會說話的啊!」
我再次看向窗外。
並沒有想和這傢伙說話。
厭惡和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殺人犯坐在一起而已。
——像這樣的。
人不人的東西會幹出什麼完全判斷不出。無法預測接下來的行動。殺意的露出,錯亂的開始,哭泣的序幕,這種容易判斷的東西還比較好處理。
開始說話了也不代表就可以明白心裡想什麼。
「準備怎麼辦?」
事理反逆的開口。
道路兩旁突然出現的圍欄遮住了視線。
「你這傢伙,明白嗎?」
「啊!」
也許還不明白。
「你啊,鍋谷。殺人了啊。殺人罪,而且還和根本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輛車裡,不覺得奇怪嗎?你沒問題吧?」
沒有回應。
嘛,應該沒問題吧。
殺人是大罪。重大的法律違反。倫理和道德上都是不能被容許的行為吧。
但是。
這是社會中的特例,也就是基於人類互相的關係性而已。規則違反這點毋庸置疑,但是下達懲罰的還是人,不是天也不是神。
證據就是,這孩子什麼事都沒有。
殺人也不是說就會長出角,頭髮變成綠色什麼的。肉體上沒有任何變化。肚子不會疼眼睛也不會說看不見。
這傢伙,只是手臂抬起放下運動而已。
沒有拿刀的話,前面沒人的話——什麼都不會發生。
不。
實際情況是這個男的手裡拿著刀,下面有人,這個男的身上——仍然什麼都沒發生。
死的是對方,不是這傢伙。
殺人不會帶來物理上的變化。要說變化,也就是內面的變化了吧。
良心,道德,心意,關懷,確實人是有這種東西的吧。我也不例外。有這些東西的同時,還有另一些東西。惡意,淪喪,憎惡,敵視。這種東西。也是誰都有的。
選擇哪一邊,是個人的問題。
做這種事情不會心痛嗎世人這樣責問。但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心也是有的啊。或者說,在這之前心已經清空了如何。再進一步,心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我這樣想到。沒有心的話,就更無所謂痛癢了。
腦中的思慮——
這就是心嗎。
這樣的話,跟沒有不是一樣的嗎。
什麼都不考慮的人就是沒有心了。心神喪失也只是存在於語言之上。重要的是無法考慮的狀態被如此命名吧。
那麼,理性與感性的差別在於何處。
所謂的摒棄理性,任由感情行動,在我看來,任何感情在置換成理性之前,是無法發展到行動的。
所謂的沒有思考,只是思考的錯判或是思考的欠缺。絕不是完全沒有思考。所謂的感情,不是捨棄理性面。而是無法言說,潛伏的思考而已。無論再怎麼失去冷靜,人還是在思考的。
這傢伙的出擊也是思考的結果。
而現在,像是什麼都沒有思考一樣。所以也就無法行動。無法發出語言。沒有思考的話——。
也就沒有心。
沒有感覺到疼痛的心。
所以,是沒事的吧。拿回心的時候——這孩子扭頭的時候,這傢伙會怎樣,果然是無法預測的吧。
反正都是些超越常識的事情吧。
那麼——
就跟我一樣,是非人了。
「喂荻野!」
我叫同名荻野的名字。
停一下車。
「白痴嗎?」
陰沉的聲音。
「高速路上怎麼停車啊!」
「我的意思是下高速停車。我不想再和你——不你們摻合在一起了。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幫到這份上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之前就這樣說過了吧。」
決定不向警察通報的是荻野。
現場是荻野家,被害者是荻野的客人。荻野是毫無疑問的事件關係人。這是事實,無法逃避的事實。
所以要不要通報,都是荻野的意思,荻野所決定的。
所以,這樣就挺好的。
反正和我無關。
說起來這個孩子,死了的江木都和我無關。如果說犯人是荻野的話另當別論,死的人和兇手都是近乎於陌生人的存在。塚本佑子更是和我還有荻野無關的人物。
趕快離開現場的話就不會被懷疑。荻野口風再緊一點的話什麼事都沒有。不會有後面無窮無盡的麻煩。
即使說有什麼風聲走漏事情被發現,我們也只是正好在現場的參考人物而已。我和塚本什麼都沒做。犯人也毫無疑問。不至於被問罪。
怎樣都不會有事。
但——
塚本佑子不知為什麼沒有從現場離開。我知道那樣的狀況人難免會有些混亂,但好像也不是因為這個。
塚本聽從了荻野的指示。
只能認為是瘋了。
但——既然這樣就這樣好了。什麼事情都是這個女人自己的決定。既然她想卷進來的話,就隨她好了。
但是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最開始就沒有。
不速之客引起的意想不到的事態——最糟糕的事態下,荻野的莫名的計畫也完全被打亂了吧。那,任何與關係沾邊的事項都沒有了。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