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妄

我就是所謂的非人哦。

這麼說著,抹平便當的荻野用一副這兩天沒見過的流浪狗一樣的眼神看著我。然後。

「你這種妄言沒人會當真的。」

這麼說道。

「妄言什麼意思?」

「慎吾啊。對面那個人說自己是非人,哦是這樣啊沒有笨蛋會這樣回應吧。別人會覺得你在謙虛或者開玩笑再不就是有點危險的傢伙之類的。說起來,那個女人。」

怎麼樣這樣問道,我沉默了。

那個女人——塚本佑子。

那個時候她的反應,我無法理解。那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個表情該作何解釋,我不知道。

因為怎樣解釋都可以。

別人的心情不是通過解釋來明白的。

常聽人說要去揣測對方心情什麼什麼的,但這是不可能的。揣測對方心情的行為,不過是自己對於對方抱有的好意或者惡意感情的再確認。任何場合對於狀況的解釋都是依憑於解釋的人的主觀,解釋里天生含有解釋者的個人偏好。那麼解釋的意義不過在與確認解釋者的偏好無他。

揣測的是自己的心情。

從對方看來也是一樣的。

人類普遍的行為對象,大多數只是自己。一個人跑,一個人跳。偶爾這種動作和別人同步合拍的時候,才想要開始交流。

所有都是錯覺。

我對那個女的沒有任何興趣。

所以沒有任何感覺。

所以完全不明白。

怎麼樣呢含糊的答道。

「什麼啊。嘛,精神異常還是達觀什麼的我是不知道了,只有一句話我要告訴你,慎吾。人類大概沒有你想的那麼寬容。這句話你記住了。」

不明白。

荻野從冰箱里拿出罐裝啤酒,直接貼到自己額頭上。噝的一聲。

「不寬容是什麼意思?」

「容許範圍狹窄的意思。超過了自己所能量測的範圍,就通過拒絕或者矮小化來理解,這就是人。本能衝動。這和聰明愚笨無關。知識有無無關。東大出來的,得諾貝爾獎的人也不會知道所有事情。知識的盲點是普世現象,再怎麼聰明不過是人,人的知識存儲量區別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的程度。」

真是笨蛋啊荻野說道。

「這又怎麼了?」

這種事你不說我也知道。人是笨蛋。但,這和我是非人之間有什麼關係。

友人喝兩口啤酒,用手背抹抹嘴。

「這麼說吧,平常生活的話。旁邊有非人嗎?找不到吧。」

「是嗎?」

嘛,也許吧。我雖然知道自己是非人,卻不知道別人怎樣。也沒想過。即使想也沒辦法知道。

「嘛,惡人確實很多,但什麼樣的混蛋是非人,這樣稱呼的基準是什麼,一般人不知道。遭遇悲慘的事情但覺得沒什麼整天把自己叫做非人,但一遇到別人的情況就完全不明白了。」

荻野在我正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指著自己問我,你覺得我是非人嗎。

「恩,不知道啊。」

「不知道吧。」

「昨天你不是說自己是蟲啊糞啊什麼的,如果是真的話你也不是人了。」

這種事情只有你說了吧荻野笑道。

「我只是被人叫螻蟻,糞尿混蛋什麼的,自己可不這麼想,我是人喲人。對於和我沒有利害關係的人來說,我就是人,在這些人面前,我告訴他們我被人叫做蟲啊糞啊什麼的得到的反應不過就是『啊真可憐』『太過分』之類的。」

「被同情了嗎?」

「可不是同情。」

是沒有興趣啊荻野說。

我也對這種事沒有興趣啊這樣說道,那是因為你是非人啊荻野說。

「人啊,會去補正的。說些不傷場面的話。蟲啊糞啊這些一般來說是罵人的話。總之先去否定。就是這麼回事。」

「這樣啊。」

這,也許就是一般人所說的,揣測對方的心情。

那這就是連解釋都放棄的方法形態。好似有一本指南一樣的東西,沒有根據的按這本指南來作出回應。實際上根本沒有心情的揣測,雖然沒有揣測,但不會有問題。

比喻起來就像是取最大公約數的感覺一樣。

「支持我的人的話——嘛這樣的人世界上應該沒有吧,假設存在這種發狂了然後支持我的人存在的話,他們不會說這種看起來是同情的話。更加強烈的否定,甚至會生氣。當然不是對我,對那些罵我的人,替我生氣。」

「替你?你有生氣嗎?」

「雖然心裡不太舒服但沒有生氣。我理解那些罵我人的心情,被罵之前就有思想準備了。實在沒有生氣的程度。」

「那就不算替你生氣了?你不過以為自己生氣了。其實那些人又給你找麻煩。」

結果,沒有心情的揣測。

沒找麻煩啊荻野說道。

「我很感謝他們。」

「即使他們會錯意?」

「即使他們會錯意。場面謊言都無所謂。因為他們首先就特意向我表明不是敵人。這樣的話我這邊的態度也跟著改變。由我這邊的態度,才會帶來同情或者是金錢的借貸。這與我自身的心情無關,能借錢的話那是最好的了。所以這跟雙方的真心都無關,進行和那個場合相應的對話和反應,這是重要的地方。外在面的對應才是溝通的真諦吧。」

這樣啊。

「所以了,那些把自己叫做非人的人,因為外在面的缺失而超越了常識。要說自虐自嘲的人也很多,但那通常都是沒錢,不聰明,長得丑之類的——相對評價,沒有這些相對評價,人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相對評價嗎?」

「這些不可能是絕對評價了。說一百萬是一大筆錢也不過是一千萬的十分之一。有一百萬洋洋得意的人會被有一千萬的人嘲笑。有一千萬的人又比不過有一億的人。但一文不名的人看來,十萬已經是一大筆錢了。學歷也是一樣。美醜也不是絕對的。決定是不是美女的是他人,不是本人,也沒有基準。是偏好這種東西。而且啊,像我這種真正沒錢,或是丑的不行的人的場合,是不會說自己窮或者醜八怪的。」

「不會說嗎?」

「沒有必要啊。不說別人也知道,不如遮掩。嘛,所以了,就這樣,自豪的東西大致都是可恥的東西。老是炫耀的人會招人討厭的吧。但謙虛過了度也變成了一種炫耀。這裡面度的問題實在很難掌握。以窮為榮,以病為榮,最近甚至還有互相比跟男人的經歷是多慘。」

這種東西有什麼驕傲的,當然有荻野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沒什麼好驕傲的吧。」

「你也真是不了解現在的潮流啊。驕傲里多了反面驕傲這一類。交往的男人每一個好的真困擾啊也是一種驕傲。不不,我的前男友才過分呢,我遇到的壞男人比較多,之類的讓人難以豎耳。」

「這時她自己眼光的問題吧?」

「可不是。容易動情,忍耐只能堅持到半途,不僅無法讓對方改變,自己也不長一點記性的笨女人。但是反過來,有著能夠換一個又一個男人的魅力,有著能夠忍受不成器男人的獻身精神,這些又是可以自豪的。還有隱形戰機對於自己隱形性能的宣傳。宣傳和隱形的本意又矛盾了。在那些從沒和男人交往過的女孩,或者是五十年獻身於一個不成器男人的老婆婆看來,上面的女人簡直是讓人噴飯。」

所以那個度的把握是很重要的友人一口喝乾啤酒捏扁罐子。

「真難啊。嘛我本身就是個讓人敬遠的存在。不管什麼話題結局最後都搞得人不歡而散的人,驕傲或是自虐都會被人阻止吧。」

就是這裡——荻野前傾身體。

眼睛充血。

「非人的話,是無法驕傲起來的。至少它不是相對評價。」

我也沒想把這個當做驕傲。

就這樣。

就和我說自己是人一樣。因為光看外表無法知道,所以才要自己說出來。

「但這又不屬於反面驕傲一類。謙遜是非人身上不可能存在的品質。這可是非人啊,非人。和自輕也不一樣。比如和我是白痴這句話感覺不一樣。」

畢竟是非人。

當然不一樣了。

如果問是笨蛋還是聰明人,只能回答是笨蛋。不管是家庭還是工作,我的處理方式絕對不能說是聰明。修正或是重來也許會好一點。

但我沒有這麼做。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性格上的愚直。鈍感與粗拙導致的不精工計。

但不是這樣的。

只是笨蛋的話在這一點上和我不同,笨蛋會用笨蛋自己的方式和世界進行往來,結果如何先不說至少回去做這個嘗試。

我則,不再嘗試了。

別人不知道如何反應了荻野說道。

「啊啊,這樣啊,沒什麼我也是非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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