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連續殺人狂和大量殺人狂,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

下鶴警官想起了犯罪心理學專業書中的一句話。在警察學校里並沒有心理學這一門學科,而在警署中專門處理殺人案件的搜查一課里,也沒有做像FBI那樣的側面分析。只是因為對這個專業有興趣並有疑問才看的一本書。

連續殺人狂中,大多數都是自誇型或愉快型的精神病人,只為了個人的喜樂而殺人。被害者通常都是作為獵物被隨機選中。其中例外的情況,有為了保險金殺人那種,以金錢為目的的犯罪等可能性。

而另一方面,大量殺人狂最常見的動機是復仇,像是「津山三十屍」案件一樣。被害者經常是跟兇手認識的家人、朋友。就算是襲擊商業街或學校等地方隨便亂殺人,大多數兇手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感到疏離和劣等,所以將自己的鬱憤發泄在身邊毫無防備的犧牲者身上,從這一點來說,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復仇的替代。

另外,大量殺人有時也可能是過大自殺的結果,就這一點也跟連續殺人不同。

大量殺人狂大多都有強烈的自殺願望,被害者可以看作是讓兇手下定決心放棄生命的祭品。所以,在大量殺人之後兇手自殺的話,大多都是要強制殉情。

但是,這一幕慘絕人寰的景象,也是過大自殺的結果嗎?

聽到求救趕到現場的時候所受到的衝擊,還讓膝蓋止不住地發抖。年輕的警官們大多都忍不住噁心,一個接一個跑到廁所里去吐個翻江倒海,在警署幹了十幾年,覺得自己已經習慣屍體的下鶴警官,也覺得差一點就會吐出來了。

就算是警察也只是人。沒有人能習慣如此凄慘的罪案現場。參與這次調查的警官,之後大多數都要進行心理輔導吧。

下鶴警官看向蓮實聖司老師。他坐在校長室的沙發上,額頭上捂著一條手帕。看上去相當疲倦,卻沒有什麼令人疑心的地方。

「蓮實老師,雖然您受傷了,精神上的衝擊應該也不小,但是這麼大的事件,還是想請您再忍耐一下。」

坐在他對面,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增淵警官說道。

「嗯,那是當然。」

蓮實老師冷靜地說。額頭上被散彈槍的槍座打出的傷口相當深,血還沒有完全止住。鼻骨好像斷了,鼻子歪到一邊。右臉腫得老高,可能顴骨也給打裂了。

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還跟沒事人一樣,有些警官露出驚訝的表情。下鶴警官自己以前也見過罪案或事故的受害者。都是一樣疲憊不堪,皮膚的毛孔打開,面如土色。就像用盡了全身所有的能量一樣,看上去十分萎靡不振。

但是,蓮實老師並非如此。他渾身上下散發出勇猛的精氣一樣的氣息。可能是自己戴著有色眼鏡看這個男人,才會有這樣的感覺,但這看上簡直就是剛剛被抓到的兇惡罪犯的氣息。

從屋外傳來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的聲音。不光是鑒證課,刑事課的所有人,還有從派出所召集來的警官們,正在努力掌握情況,收集證據。

「從您剛剛的陳述來看,美術老師久米剛毅是兇手,他拿著獵槍入侵學校,把蓮實老師打了一頓之後,扣上手銬鎖了起來。然後就殺了學校里的學生和老師之後自殺……是這樣沒錯吧?」

「嗯,沒錯。」

「這麼一來,就有幾點需要您解釋一下。並不是懷疑您的意思,但這是相當異常的事件,我們也還沒有掌握整個事件的全貌。」

增淵警官咳嗽了一聲,掃了一眼筆記本。拿著筆的手稍稍有些顫抖。平時如此傲慢的男人,面對如此恐怖的案件還是有些動搖。

「首先,這個……所有罪行都是他一個人做的這一點,有些難以置信啊。學校里有這麼多學生和老師,而且還有做了防護壁等拚死抵抗的痕迹。明明如此,卻沒有一個人逃到學校外面。兇手要麼是受過高度的軍事訓練,要麼就是有共犯才對啊。」

蓮實老師輕輕搖了搖頭。

「據我所知,應該沒有共犯。至少把我關到辦公室里的時候,只有久米老師一個人。」

「這樣啊……」

增淵警官嘆了口氣。他平時只要聽到殺人或搶劫,都會希望罪案越大越好,這樣才可以立功,不過這次的事件,似乎對他來說也太過沉重了。

「只是,要不然就是……不,還是算了。不能光憑揣測就詆毀死人呢。」

蓮實老師這是故意要引起別人的興趣。

「隱私和名譽我們會考慮。如果你有什麼線索的話,能否直接告知呢?我們也要考慮所有可能性才行。」

增淵警官立刻咬住了餌。

「其實,今晚不應該在學校的老師,還有一個人。」

「哦?是誰呢?」

「是體育老師柴原。」

蓮實老師就像是在閑聊天一樣平靜地說。

「今晚應該在學校的只有體育老師園田和我。園田老師是代替貓山老師值班,我是因為四班的學生留在學校準備文化祭才來監督。但是不知為何,柴原老師也在學校里,怎麼想都想不出理由。」

「原來如此。」

增淵老師一臉恍然大悟。

「這麼說,柴原老師有可能就是久米老師的共犯呢?」

「我也說不準……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來學校而已。」

「蓮實老師是在哪裡看到柴原老師的?」

「應該是在連接兩幢教學樓的走廊上看到的,時間……大概在六點到六點半左右吧。」

「您跟他說話了嗎?」

「沒有,只是瞄到一眼他的背影而已。」

「只是這樣就知道是柴原老師?那時候應該快天黑了啊。」

「還有點陽光,而且他總是穿者那套運動衫,還拿著竹刀。」

「為什麼您知道柴原老師已經死了呢?」

下鶴警官忍不住插嘴。增淵警官瞪了他一眼。下鶴警官是地區警署的生活安全科警官,只是因為他見過蓮實老師才給他一張凳子,隨便插嘴可是不可原諒的。

「嗯?」

蓮實老師問了一句,下鶴警官又重複了一次問題。

「我不太明白您的問題。」

蓮實老師提起眉毛。

「剛才,蓮實老師說『不能光憑揣測就詆毀死人』吧?為什麼您會知道柴原老師已經死了呢?」

「那,柴原老師還活著嗎?我還以為肯定沒人活著了。」

蓮實老師帶著冷峻的目光反問道。

「不……」增淵警官打斷了下鶴警官的話。

「下鶴警官,我來問問題,可以嗎?」

下鶴警官只有認輸。他還不想被人趕出來。

「柴原老師確實已經死亡了,不過他的情況也相當令人費解呢。」

增淵警官繼續說。

「此話怎麼說?」

蓮實老師像是跟事件有關的人一樣冷靜地問。

「他像是被打了。不過跟蓮實老師的情況不同,很明顯是被學生們集體暴打。而且死亡的直接原因並非槍彈,而是弓箭一樣的兇器。」

下鶴警官想,會不會太輕易給他過多的情報了呢?現在還不能確定蓮實就是清白的。他可能想看看蓮實對各種情報的反應,果真如此的話,他就太不了解蓮實這個人了。下鶴警官以前也為蓮實做過幾次筆錄,每次都是越聽越糊塗,好像走進了迷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弓箭嗎……那麼,應該是高木翔。他可是在錦標賽上取得過好成績的高手呢。」

蓮實老師垂下眼睛深深嘆了口氣。

「應該是為了保護朋友,奮身作戰了吧。他就是這樣的學生。不,應該說二年級四班所有人,都有這種強烈的牽絆……有種連帶感吧。」

在校長室里的幾個刑警都有些感動,氣氛沉寂了下來。

「如果高木把他看作敵人的話,那柴原老師果然還是很有可能就是久米老師的共犯呢。」

「柴原老師和久米老師很親近嗎?」

下鶴警官又插了一句。雖然增淵警官惡狠狠地瞪了過來,他也不在意,繼續等著蓮實老師的回答。

「您說什麼?」

蓮實老師又問了一句。

下鶴警官有些訝異。這個問題應該不用花費太多時間才對啊。

這個男人,耳朵聽不清楚。可能是暫時失聰了吧。最有可能的原因,是連續聽到了很大的聲響。

「柴原老師和久米老師很親近嗎?」

蓮實老師連眼睛也不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下鶴警官感到背後一股寒氣。這個男人為了彌補聽覺的缺陷,在讀自己的嘴唇……

「不,沒有聽說過這種事呢。平時他們倆幾乎也沒有什麼機會在一起,性格上來說也不覺得合得來。」

蓮實老師的語氣有些不可思議。

「只是,他們倆都,跟學生……有不適當的關係這個傳言。雖然一個是跟女學生,一個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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