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這件事吧?」
夏越雄一郎往片桐憐花的桌上扔了一打紙。A4紙的下端印著網頁鏈接,似乎是把過去的新聞列印出來的。憐花皺著眉頭看了一遍,昨晚沒原因地失眠,第一節課還困得差點要打哈欠,這篇新聞卻把纏人的睡意一掃而空。
新聞的日期是兩年前的秋天,整理了從春天到秋天發生的一系列的事件。舞台是都立國際高中。是修學旅行期間,蓮實老師所說的他之前任職的學校。
這麼說來,蓮實至今為止,對於他之前任職的學校,幾乎完全沒有提起過。
「維特效果是什麼意思?」
突然看到沒見過的詞,憐花看向雄一郎。
「啊……是什麼呢。好像是心理學用語……」
雄一郎摸著自己的額頭。
「總而言之,就是自殺連鎖啦。後面一頁有解釋這一點,不過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內容,也不想浪費紙,就沒列印了。」
為什麼偏偏在這裡心疼一張紙啊。
「……那這個維特是誰?」
「嗯……是誰呢。是不是彼得潘的女朋友啊?」
雄一郎應該是隨口亂說的,擺出一副看新聞就明白了的樣子,努力想把憐花的注意力轉移到新聞上。
「那個不是溫迪么?」
「啊,好像也叫這個名字。就是英文讀法和德文讀法的差別之類的……」
越說越不著邊際了,看他轉動眼睛的方式就知道。
「維特是歌德的小說《少年維特的煩惱》的主人公啦。」
說出正確答案的,是圭介。他一如往常走進四班的教室,卻顯得異常客氣,在離憐花的桌子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樣啊,謝謝。」
憐花頭也不抬,冷淡地說。
「那個《少年維特的煩惱》寫的是自殺連鎖的故事?」
雄一郎明明應該看過說明,這時卻來問圭介。
「怎麼可能。我雖然也沒讀過,不過只是普通的愛情小說,主人公維特失戀之後自殺了。這本書在當時非常暢銷,讀者被內容影響,自殺的人數急劇增加了吧。」
圭介一邊慢慢靠近,一邊帶著不同尋常的認真表情說道。
「新聞上有寫,二十幾年前,偶像跳樓自殺之後,歌迷們也跟隨她一個個跳樓自殺。圭介知道這件事?」
關於二十多年前的事件,新聞里只是提了一句。岡田有希子現象。無論是多麼狂熱的歌迷,因為這種原因就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憐花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這種選擇。
「啊,在網上有看過。說是新聞、雜誌、電視上的過度曝光,造成了自殺者增加的結果。」
看來,維特效果似乎是指以名人的自殺為契機而開始的自殺連鎖,但助長它的則是媒體過度煽情的報道。
憐花重新將意識集中到新聞的內容上。都立國際高中在短短半年之內,連續有四名學生——兩男兩女——相繼自殺。當然,這在當時也算是個大新聞,憐花也有些印象。但是,具體的內容卻在短短兩年間,在記憶中風化了。
「但是,果然四個人還是太多了吧?」
雄一郎抱著手臂搖了搖頭。
「要是我們班,肯定引起恐慌了。」
「事實上也確實引起恐慌了。」
憐花又把新聞從頭讀了一遍。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兒。其中一點是寫這篇新聞的記者的態度。四個學生自殺的事件,居然跟都立國際高中的古老傳說結合在一起,解釋成了超自然現象。
另外一點,只能說是事件本身了。總是有種說不出的厭惡感覺,但憐花也說不清到底為什麼。
「兩個上吊。一個跳樓。一個煤氣中毒。如果是現在的話,大概會使用硫化氫吧。」
雄一郎探頭看著憐花在讀的新聞說。
「跳樓是從哪裡跳?」
圭介問。
「教學樓的屋頂吧。」
那個時候,憐花腦中模糊不清的不對勁的感覺終於顯出了原形。
「吶,這不奇怪么?這四個人死的地方。」
向著雄一郎問道。
「死的地方?為什麼?」
雄一郎又伸手摸頭。
「有什麼奇怪的啊……」
「四個人都是在學校死的。」
雄一郎和圭介沉默了。
「在學校死的話,就很奇怪嗎?」
雄一郎似乎還沒理解。
「如果是一個人的話,還好說……四個人都是的話,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一般還是在自己家死比較多吧?四個人連續在學校自殺,肯定不正常。我覺得不可能沒有理由。」
大概,也正因為是這樣,記者才沒能抵擋用學校的怪談來解釋事件的誘惑吧。
「這個嘛,大概是因為那個啦。」
雄一郎的話到了嘴邊,又停了下來。
「那個是什麼?」
等不下去了,憐花催促道。
「……那個,在學校死的話,不是能拿到補貼什麼的么?但是在自己家死的話好象就沒有吧。如果是因為欺凌之類的,明顯是學校方面的原因的話,倒也聽說可以拿到。」
這件事,憐花也聽說過。在學校受傷或死亡的學生的家人,可以從某個獨立行政法人那裡,領取名叫災害共濟補貼的款項。
「不可能啦,自殺的時候誰在乎這個啊。」
圭介想也不想就一口否認。
「我也覺得憐花說的在理。這件事還是很奇怪。」
雖然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但憐花還是不和圭介對視。
「但是,你們光說奇怪……」
雄一郎一臉迷茫。
「警察肯定有調查過吧?事件也肯定是自殺……」
「他們那些傢伙才不會調查得那麼仔細呢。」
圭介不知為何,反駁得相當自信。
「說到底都是些死腦筋的公務員,一開始就認定是自殺的話,後面就只會按照自殺來調查啦。」
「但是,一個人的話也就算了,明明都死了四個人……」
憐花忘記跟圭介的冷戰,不假思索地問道。
「這可能更肯定了他們先入為主的觀念呢。認定了是『維特效果』造成的自殺連鎖,說不定連一絲一毫殺人的可能性都沒考慮過吧。」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憐花感到自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在**高中有認識的人,下次去打聽看看好了。」
圭介說完,走出了四班的教室。他似乎以為已經跟憐花和好了,步伐也輕盈了一些。
下一堂課的預備鈴響了。
「我覺得我們最好也調查看看。」
聽到憐花小聲說,雄一郎露出了糾結的表情。
「憐花想太多了啦。而且就算你要調查,調查什麼?怎麼調查?」
「這些還不清楚。」
「為什麼調查?明明就沒有證據證明跟蓮實有關嘛?只是,在前任的學校有學生連續自殺,然後他就辭職不幹了而已……」
憐花抓住雄一郎的手臂,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怎麼了?」
雄一郎順著憐花的視線,回頭看向教室門口。
站在那裡的,是釣井老師。還是那套茶色的外衣和褲子,胳膊下夾著出席冊,姿勢僵硬得想人偶一樣。沒有表情沒有生氣的臉,也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但是,在鐵框眼鏡後面的那雙吊眼角的三角眼,卻直勾勾地盯著這邊。
徹底不甩釣井老師的四班學生,毫不在意地繼續聊著天,慢吞吞地踱回自己的座位。調皮的有馬背對講壇坐在桌子上,放聲大笑。清田梨奈也似乎完全從火災的悲劇中走了出來,連數學教科書都不拿,埋頭苦讀面向青少年的流行雜誌。
其中,只有憐花和雄一郎,一直默默地低著頭。
剛剛的話,被釣井老師聽到了。只是這樣而已,為什麼會覺得如此恐怖呢?
釣井正信老師慢慢地巡視著教室。
這些小鬼——對學生們沒有任何興趣。本來就只把他們當成吵鬧的小動物,連稍微幫他們提高一點進入大學的可能性都嫌麻煩。
就算不給自己找麻煩,只要現在的校長還在,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就能得到保障。要做的事,只有在某個時間到某個教室,「上課」之後就回家,僅此而已。不管是哪個教師小鬼們都很吵鬧,到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一點都不介意。如果實在吵得太過分的話,就像四班那個臭小子——釣井老師已經想不起他的名字了——那樣,讓別人處理掉就好了。
雖然對小鬼們沒興趣,卻又一件事引起了釣井老師的注意。
有恐怖的味道。
窗邊那列靠中間的女生。還有她左邊斜後方的男生。其他小鬼就像豬欄里的小豬一樣輕鬆自在,只有他們倆散發出明顯不同的氣氛。哎喲哎喲,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