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條毒蛇

一個身穿黑布衣褲的紅臉漢子,利索地撥開道兩旁攔手絆腳的樹棵,沙沙地踩著枯枝落葉,在雞腸山路上疾行。他赤手,肩頭也沒背行包,只是腰間纏著一條布袋。一隻被驚動的小蠓蟲慌張地飛出樹棵,卻正好撞進紅臉漢子那喘著粗氣的大嘴裡。

紅臉漢子吐了一下,沒吐出,就伸手進去掏。就在他手指剛捅進嘴的剎那間,樹棵里突然伸出一隻手,向上托住了他的下巴。

這隻手出得那麼快,就像一把逢敵出鞘的利刀!緊跟著,一句比刀還鋒利的話,刺進紅臉漢子的耳鼓:「別動!」紅臉漢子沒動。他也不能動。

因為他的下巴被向上一托,上下兩排牙就咬住了他自己捅進嘴裡的手指。

托住下巴的手著實有力。紅臉漢子的手指被自己咬得疼痛鑽心。他斜了一下眼睛,看到了一個長著一雙鷹眼的大漢。

「看什麼?不認識你爺?」鷹眼大漢喝道,「快把值錢的東兩都掏出來孝敬!」

他一面喝,一面伸出空著的另一隻手,朝紅臉漢子腰裡的布袋抓去。他抓空了。布袋裡什麼也沒有。

他又朝對方懷裡摸。突然,像摸到了一團火,他的手一下子彈了回來。

他摸到的不是一團火,而是一把槍!一把冰涼的槍!

鷹眼大漢那彈回的手,立刻又朝自己懷裡插。不容他的手插進懷裡,啪!一個劈面鐵掌,結結實實地拍在他的腦門上。

頓時間,鼻噴紫血,眼生金花,鷹眼大漢向後一個趔趄,鬆了托住對方下巴的手。不等他站穩,半空里又飛來一隻鐵腳,砰的一聲,正踢在他的心口上。好一凌空腳,蓄足千斤力!

冷丁摸到一支冰涼的槍,已使鷹眼大漢從精神上敗了陣,又接連挨了一掌一腳,他就再也挺立不直,門板似的向後栽倒了。

紅臉漢子緊跟上去,當胸踩住,腳尖向上只一鉤,那鷹眼大漢揣在懷裡的短刀,就被挑飛起來,接在他手裡。嘿,好薄的一把快刀!

用這樣太薄太快的刀殺人,簡直不會留下任何一點傷口。紅臉漢子在這把其薄如紙的快刀上,照見了自己沾滿塵土和草葉的臉。

「好漢,手下留情!」被他踩在腳下的鷹眼大漢叫著,「我是欠了人家的債,才不得已走險……你留下名字,我日後一定報恩!」

紅臉漢子陰冷著臉,那柄快刀在這陰冷的臉上閃出一道淡淡的白光:「我本來可以不殺你,但因為你已經知道了你不該知道的事情……不過,看你剛才出手又快又准,算是教了我一招,就讓你在死前知道知道我的名字一格布!」

「布」字才出口,薄刀已從鷹眼大漢的兩根肋骨間刺進去。一刀就刺在了心臟上。

這樣進刀,進刀的速度又如此快,被刺的人絕對發不出半點叫喊聲。

鷹眼大漢無聲地領教了死的厲害。因為他本來不該知道格布的懷裡有槍!格布抬頭望望,前面已剩下最後一道山坡了。

站在山坡上,風兜著黑布衫。黑布衫翅膀似的忽忽翻飛。

格布就像一隻鷹。可寨子里的人卻叫他獴。並且,因為他臉色發紅,就叫他紅臉獴。紅臉猿本是密林里一種善以勇猛靈巧的戰術襲擊毒蛇,而取為毒蛇天敵的小動物。它形似黃鼠狼,腳短身長,嘴尖耳小,皮毛黃中透綠,大眼亮得出奇。

在襲擊毒蛇時,紅臉獴會陡地蓬起全身的長毛,使自己的身體看上去比平時大出一倍,叫毒蛇大吃一驚。緊接著,激戰開始。紅臉獴閃著亮眼,圍著毒蛇不停地打轉;轉著轉著,突然疾風般撲向毒蛇,一口咬住蛇的脖頸,然後,又閃電般跳開。緊跟著,又撲上去,再一次咬住毒蛇的脖頸。就這樣,咬住,鬆開;鬆開,又咬住。經過激烈的較量,無論多麼兇猛的毒蛇,最終都因累得無力抬頭而被獴咬斷脖頸吃掉。

獴對蛇毒並不具有免疫力。如果被蛇咬中,蛇毒進入血管或神經里,獴就會中毒而死。但是,獴那游魚般敏捷靈巧的身子,使蛇難以咬中。即使咬中了,也只不過咬掉幾撮獴故意蓬起的長毛而已。

疾風般的撲咬和閃電般的跳開,構成獴戰勝蛇的絕妙的進攻法;在身體結構上,獴又以哺乳動物的血液循環能高度適應劇烈活動,勝過爬行類的蛇。因而在反覆的拉鋸戰中,獴總能保持體力不衰,最終成為勝利者。

紅臉獴是毒蛇的死對頭。它一生下來,就會見蛇就咬。寨子里的人們所以管格布叫紅臉獴,也同樣因為他是毒蛇的死敵。

善於捉蛇,不怕蛇咬,對各種蛇都有研究;作為獵手,以蛇為主要捕捉對象,十幾年來,捉殺過無數的蛇。這些,使格布獲得紅臉獴的稱號。

在儇尼獵手中,有見蛇不打的習慣,以為蛇是軟弱的,打蛇不算英雄。惟有打豹子、老熊才稱得好漢。其實蛇並不好欺,真正能治服一切毒蛇也不是每個獵手都能做到的。

蛇肉能吃,蛇皮能賣,蛇毒蛇膽能入葯。自打懂事起,就跟著父親以捉蛇為生的格布,練就了一身捉蛇的本領:盤在樹上的金腳帶叭格布能揪著尾巴一把扯下來,甩繩似的抖散它渾身的骨頭;直起身子又叫又跳的飯匙倩,格布敢竄上去,一把攥住它脹鼓鼓的脖頸,直到它斷氣;尾巴甩得山響的響尾蛇來不及躲閃,格布就能猛地捏住它那特別尖的嘴巴,使它再也張不開毒牙。

蛇到了格布的手下,就像到了紅臉獴的嘴邊。當然,像真正的紅臉獴一樣,格布對蛇毒同樣不具備免疫力,但毒蛇休想咬住他那進似疾風退如閃電的手腳。即使偶有閃失,被蛇咬住,隨身攜帶的自製蛇葯也能使格布轉危為安。格布只有二十五歲,可敗在他手下的蛇卻已無數。對付任何蛇,他都有絕對的把握。然而,這一次,要去對付的蛇,卻使格布皺緊眉頭。這是不好對付的蛇。因為,這些蛇都長著兩條腿!

長著兩條腿,當然就不是蛇,而是人。對付蛇的格布,為什麼要去對付人?是些什麼人呢?

先聽聽這流傳在邊境南臘山區的民謠:南臘山,有兩害,烙鐵頭烙人,過山風作怪。

烙鐵頭,本是南臘山叢林中一種劇毒的蛇。在民謠里,指的是境外黑社會的頭子周烙鐵。他不但名叫周烙鐵,而且腦門寬,下巴尖,長相也像烙鐵。老百姓沖他心毒手狠,就送給他一個毒蛇的外號,叫他「烙鐵頭」。

過山風是南臘山裡的土匪頭子老八給自己起的大號。過山風,本是眼鏡蛇的別稱。這種劇毒的蛇,性情兇猛,主動襲人,且常咬住人不放,直致人死命。老八給自己起了這麼個嚇人的大號,足見他的為人。

這兩條毒蛇,一條在境外,一條在境內,盤踞在南臘山。他們之間,一直為爭雄稱殤,互不跟鏡。可對付起老百姓來,卻是一樣毒!

這兩條毒蛇,是部隊圍剿的主要目標。烙鐵頭聽說剿匪部隊要開進南山,聞風喪膽,不敢輕意人境。過山風卻故土難離,仍舊帶著他的烏合之眾,憑藉林深樹密,在南臘山安營紮寨,為匪害人。

話又說回來,境外的烙鐵頭並不甘心,而被困在山裡的過山風也不甘心。昔日爭強鬥勝的兩條毒蛇,在生命受到同一威脅,各自都處境危難時,又在暗中勾結起來,就像森林裡遇到特大暴風雨時,平日互相敵視的狐狸和老鼠就親密地聚集在一起逃命一樣。

缺少武器裝備的過山風,感到難以抵禦圍剿,向烙鐵頭伸出求援的手;武器裝備良好的烙鐵頭,答應了過山風的請求,秘密地向他提供武器,企圖依靠過山風跟剿匪部隊「打游擊」,為他們伺機東山再起創造條件。

格布所在的剿匪部隊偵察連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情況下,破獲了一批烙鐵頭從境外偷運給過山風的槍支彈藥,使剿匪部隊認識到了這兩條毒蛇在暗中勾結。

可是,由於林深樹密,地勢險要,加上慣匪東遊西竄,剿匪部隊要想一下子消滅過山風,暫時還有一定的困難。這就給了烙鐵頭以可乘之機——一次運不成,再運第二次。

如果烙鐵頭的武器一旦落到過山風手裡,就會給剿匪帶來更多的困難和犧牲。

擺在偵察連面前的任務是很緊迫的,必須儘快摸清並切斷這兩條毒蛇之間的秘密通道,粉碎烙鐵頭偷運武器支援過山風的陰謀。

可這又談何容易?

南臘山區,連接國境,大山綿綿,密林無邊,山村星羅棋布,民族五顏六色。從境外通向南臘山的小路有十幾條,邊境兩邊的老百姓和商人,經常在這十幾條小路上來來往往,走親戚,做生意。

情況如此複雜,要摸清敵匪之間的秘密通道,從兒先下手呢?偵察連人手很少,總不能在十幾條小路上都布下暗哨啊!

就在這個時候,偵察連接到了一封裝有刻木的密信。信是從南臘山西北角壩區草落街帶來的。寫信人是草落街民兵聯防隊副隊長翁果。翁果在信中說:兩天前有一個馬幫從境外運來四馱子貨物,既沒在街上出售,也沒運出草落街,就神秘地消失了。翁果懷疑這四個馱子裝的不是貨物,而是武器,要求偵察連迅速派人來找他聯繫。武器?

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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