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的屍體

男人透過車裡氤氳的煙霧冷冷地注視著街對面的庭院。他將手裡的煙頭掐滅,把車窗打開一些,窗戶凜冽的寒風立刻霸道的從縫隙里擠了進來,男人猛地打了個冷顫,慌忙又關上車窗。他嘆了口氣,從駕駛台上的煙盒裡又抽出一根香煙,順便看了看錶,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零五分了,男人覺得自己隱隱泛起了一絲睡意。

這時對面庭院的建築里突然走出了一個人,男人眯起眼睛,看著那個裹在紅色大衣里的身影快速的鑽進了一輛紅色QQ車裡。QQ車調轉車頭,從庭院里開了出來,然後駛上馬路,迅速消失在男人的視野里。

男人又看了看錶,然後取出一個筆記本,打開燈,在筆記本上當天的日期下仔細的記下了「凌晨零點十五分,一位穿著紅色大衣、開紅色奇瑞QQ車的年輕女子來訪,該女子於凌晨一點零六分離開,車牌號碼是xx84265」。

寫完後,男人放下筆記本,再次向庭院里望去,這時對面窗戶里的燈已經完全熄滅了。街邊路燈發出的幽光孤寂的照在這輛停在路邊的黑色桑塔納上,四周萬籟俱寂,男人從腰間摸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這把匕首的刀刃上有一個V型倒刺,好像鯊魚的利牙一般鋒芒畢露,這是一把國產的65式傘兵刀。

男人若有所思的看著對面漆黑一片的建築,他能感到手中利刃傳來的陣陣寒意,彷彿只有溫熱的鮮血才能澆滅這股徹骨的寒意。

劇場里的燈幾乎全部都熄滅了,只有舞台上方兩盞射燈發出幽幽的光芒,形成一個顏色曖昧的光圈。劇場里的觀眾耳邊傳來一陣飄渺的印度音樂,有的觀眾甚至能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印度香味。

這時,一個穿著黑色袍子的人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走上了舞台,站在光圈的中心。二人朝台下的觀眾緩緩地鞠了一個躬,換來一陣熱烈的鼓掌聲。這是臨近春節在市大劇院上演的魔術專場賀歲表演的首場演出,再加上本次表演的壓軸節目是著名的古典魔術「印度神仙索」,這更是勾起了廣大觀眾的好奇心,劇場里座無虛席,大家都想看看這個在清人蒲松齡的筆下(參見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偷桃》一篇)被寫的神乎其神的大型魔術表演。

只見魔術師的胳膊處纏著一段有拇指粗細的長繩子,然後口中念念有詞,好像在施展什麼法術。一番煞有介事的表演之後,魔術師突然將繩子的一端拋向空中,拿繩子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拽住一樣,就這樣直直的停在了半空之中。魔術師張開雙臂,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這是一直站在魔術師身邊的小孩走到繩子邊,一個魚躍便順著繩子攀爬起來。

小孩一身短打扮,身手靈巧,好像一隻猴子一般,三下兩下便爬到了繩子的頂端,小孩轉過臉來對著觀眾頑皮的笑了起來,他臉上天真的表情引起台下觀眾一陣會心的笑聲。魔術師好像有些不高興,他表情誇張的對著小孩說著什麼,小孩頑皮的吐了吐舌頭,好像做錯了什麼事似的地下了腦袋。魔術師猛地揮了揮衣袖,突然「砰」地一聲——就好像是玻璃瓶炸裂的聲音,從舞台上升起一陣白煙。台下的觀眾被這突然冒出的白煙嚇了一跳,有的人情不自禁地往後一閃,好像台上真的發生了爆炸一般。

隨著裊裊升起的白煙在觀眾眼前漸漸散盡,台下觀眾驚奇的發現那條懸在半空中的繩子頂端竟然變得空蕩蕩的——幾秒鐘前還活蹦亂跳的一個小孩就這樣在轉瞬之間像空氣一樣從觀眾的眼前消失不見了。繩子依舊直直的懸在半空,一動也不動,完全不理會台下觀眾驚奇的竊竊私語,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這時站在一邊的魔術師忽然從寬大的衣袖裡抽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刃,他上前一步,來到繩子邊,凶神惡煞的朝空中揮舞著,好像在和虛空中的敵人做著殊死搏鬥。

按照「印度神仙索」這個魔術的表演模式,這時應該從空中掉下小孩的頭、四肢以及軀幹等部分,更有甚者還會在舞台上流出一大灘血,就好像那小孩已經真的被殘忍的肢解了一般。然後魔術師會把掉落在地上的殘肢一一收集起來,放進一個箱子里,再將它們拼成一個人形,關上箱子念一番咒語,然後那小孩就會突然活蹦亂跳的從箱子里爬出來,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和魔術師一起接受台下觀眾的熱烈掌聲。

了解這一表演流程的觀眾正伸長了脖子,好奇的等著看那驚險刺激的一幕,可意外就是在這時發生的。就在魔術師一本正經的揮舞著手中的短劍時,從舞台上方突然傳來一陣驚恐萬分的慘叫聲,緊接著,「啪」地一聲,一隻被截斷的手臂從天上落了下來。

可是台下得到觀眾立刻發現這並不是小孩的手臂,那隻截斷的手臂皮膚白皙、手指纖細,分明是一個女人的手,坐在前排的觀眾甚至能清楚的看到手臂斷裂處森森的白骨和附在其上的支離破碎的肌肉。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魔術表演出了什麼岔子?

魔術師的臉上也同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收起短劍,走到斷臂前,彎腰拾起了那截手臂,仔細端詳起來。很快,魔術師臉上困惑的表情就被極度的驚恐和慌亂所取代,因為他發現此時拿在自己手裡的,竟是一條真正的女人手臂。

作為一個水平極其業餘的魔術愛好者,杜撰原本是想去觀看這場魔術表演的,可是因為臨時卷進了一樁發生在賓館裡的關係微妙的謀殺案,使得他的心情很長一段時間內處於抑鬱狀態,整天足不出戶,連幾位關係不錯的雜誌編輯的約稿也都婉言拒絕了,觀看魔術表演的事自然也就擱淺了。

這幾天杜撰正有氣無力的翻著手邊的一本《曾文正公十八家詩抄》,耳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杜撰打開門來,卻見市刑警隊副隊長羅培高正一臉陰沉的站在門口。

「換上衣服,跟我去大劇院。」羅培高揮揮手,說。

「怎麼回事?」杜撰沒精打採的問道。

「大劇院在表演魔術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人體殘肢,這應該是一起分屍案,」羅培高的眉毛緊絞在一起,說,「臨近春節,這種惡性刑事案件就多了起來。喂,你還愣著幹什麼?趕快換衣服啊。」

「……」

聽到有案子發生,杜撰好像來了些許精神,他脫下睡袍,快速換上外套,隨羅培高下了樓。

「你還在想那件賓館裡的案子?」在樓梯上,羅培高突然轉頭小聲的對杜撰說。

「嚇?……」被羅培高猛的這麼一問,杜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心事被看破而產生的心虛之感使他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脖子。

「呵呵,我說的沒錯吧?」

「這個……也不完全是這樣……嗯……」杜撰慌亂的抓著頭髮,表情顯得很狼狽。

「古人說得好,『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羅培高拍拍杜撰的肩膀,說,「小老弟啊,畢竟我虛長你十多歲,這方面的經驗比你豐富,聽我的沒有錯,不要去想了,這種事越想越亂。」

杜撰狼狽的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惡作劇的笑容,說:「聽起來你這方面的經驗挺豐富的嘛,可是你不是跟我吹噓說你和嫂夫人從小學就開始青梅竹馬、只有你參軍的時候才勉強分開了三年的嗎——由此看來你當兵的時候很不老實嘛。」

「哈哈,被你識破了,」羅培高笑了起來,然後又伸出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鄭重其事地說,「這可是最高機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你可不能拿出去到處亂亂說啊,尤其不能讓你嫂子知道。」

「呵呵,知道了。」杜撰會心一笑,發現此時自己心中的鬱悶早已消去一大半了。

當抵達大劇院時,杜撰發現門口已經停滿了各式警車,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正在設立警戒線,疏散劇場門口周圍圍觀的群眾。在路上羅培高已經把目前掌握的一些情況向杜撰做了介紹,因此對於文章開頭髮生在劇場里德那一幕杜撰也有了一些大略的了解。

「這次的案子好像比上次那件還棘手呢。」杜撰撓著頭,感嘆道。

「是啊,」羅培高點點頭,說,「兩次都是在魔術表演的過程當中出現意外,這可真是耐人尋味。」

「不過幸好這次我沒有去看比賽,不然你又要說我是喪門星了。」杜撰苦笑道。

羅培高「嘿嘿」一笑。

二人一邊說一邊走進了大劇院,只見劇場里的觀眾在派出所民警的指揮下整排成幾列長隊,依次留下自己的姓名、住址和聯繫方式後嘈雜而有序的從兩旁的側門離開。鑒識人員好像也是剛剛抵達現場,正忙不迭的在舞台上走來走去,檢查現場遺留的各種證據。

這時劇場里的燈已經全部打開了,杜撰驚訝的發現在舞台上竟然呈45度角擺放了一塊體積極為龐大的鏡子。杜撰猛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三步並作兩步跑上舞台,果然在舞台邊發現了整個魔術的秘密。

「這是怎麼一會事,為什麼要在舞台上擺這麼大一塊鏡子?」羅培高驚詫地說。

「為了表演印度神仙索,」杜撰依然掩飾不住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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