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鬼

徐景麟坐在寬敞的辦公室里,在轉椅上大伸懶腰,這時他的眼睛落在了辦公桌上擺著的一尊小型自由女神像上——其實那是一個打火機,是公司下屬共同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雖然幾年前徐景麟因為心臟病的緣故已經遵醫囑戒煙了,可為了照顧下屬的一番心意,還是一直把這個打火機放在辦公桌上。近來徐景麟老是覺得自己腰酸背痛、手腳無力,他百無聊賴地擺弄著那個打火機,不知怎麼的,久違的煙癮突然又上來了。

徐景麟這樣不是沒有原因的,他今年已經快六十歲了,卻娶了一個三十不到的嬌妻,大家都在背後笑話他老牛啃嫩草。對於這些話徐景麟不是不知道,不過他一向懶得理會,作為一家資產雄厚的建築公司老闆,生意場上得罪的人也不少了,身後必然會有一幫嫉妒的傢伙嚼舌頭根子,對此徐景麟早就習慣了。

今天徐景麟的精神不是很好,他吩咐自己的秘書一些業務上的事後就徑直離開公司,回家去了。徐景麟的家在郊外別墅區,是一處中國古典庭院式的大宅子。

徐景麟的妻子叫張佩芸,結婚前是徐景麟的秘書,她有著成熟高挑的身材和清純可人的外表,不時還會像小女生那樣噘起嘴唇做出一副可愛的模樣,正是徐景麟喜歡的類型。

見到自己的老公皺著眉頭走進屋來,張佩芸擔憂地說:「怎麼了,看上去愁眉苦臉的,是不是生意上有什麼難事?」

徐景麟搖搖頭,說:「沒什麼,只是這幾天精神不太好,可能是休息的不夠吧。」

張佩芸如一隻溫順的小貓一般靠在徐景麟身上,說:「我表姐的兒子最近到咱們市來了,現在什麼都沒著落,我想先讓他在我們這裡暫時住幾天,好吧?」

徐景麟愣了一下,說:「表姐?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你有表姐?」

張佩芸撒嬌地說:「很久沒來往了,所以從來沒和你提過,不過我表姐小時候很照顧我,現在她的兒子來這裡,我們總不能不照顧一下吧。」

「好吧。」徐景麟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你表姐的兒子多大了,要是工作沒著落,可以讓他到我的公司里來。」

張佩芸嗤嗤地笑著說:「我這個外甥啊,可是美院的高材生呢,未來的大畫家,才不會去你的公司打工呢。」

徐景麟颳了一下張佩芸的鼻子,佯裝生氣地說:「我可是看你的面子上才這樣說的,我的公司一般人想進還進不來呢。」

張佩芸露出了酒窩,噘著嘴說:「這我知道。」

徐景麟順勢摟住張佩芸,嬌妻在懷,可是他卻怎麼也提不起興緻,徐景麟暗暗嘆了口氣,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嗎?

和一般人印象中長發披肩、穿著破爛牛仔褲的藝術青年不同,蕭慎吾身高大約有一米八十左右,四方臉,劍眉直鼻,一絲不苟地穿著西裝、系著領帶,皮鞋擦得鋥亮、一塵不染,屬於那種相貌堂堂、看上去很穩重的青年。

徐景麟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讚賞地點了點頭。

「怎麼樣,我這個外甥帥吧?」張佩芸洋洋得意地說。

徐景麟拍拍蕭慎吾的肩膀,說:「別客氣,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蕭慎吾有些靦腆地點點頭。

「對了,佩芸啊,你領慎吾到處看看吧,順便叫張媽清一間空房出來讓慎吾住。」

張媽是徐景麟請的保姆,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五十歲左右的婦女,在徐景麟家呆的時間比他的妻子張佩芸還長。

看著自己年輕的妻子陪著英俊的外甥走了出去,徐景麟突然覺得心裡咯噔一下,他覺得有些不放心。那叫蕭慎吾的青年管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佩芸叫小姨,這讓徐景麟聽著挺彆扭的。

看來自己最近一定是太累了,所以對自己沒有信心,也因此才會這樣胡思亂想。想到這裡,徐景麟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咦,慎吾呢?」徐景麟一臉疲憊地走進屋來,看見張佩芸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

「他在你書房裡畫畫呢。」張佩芸見丈夫回來了,忙站起身來,接過徐景麟手中的公文包。

「唔。」徐景麟點點頭,解開領帶,朝書房走去。只見蕭慎吾將畫架擺在書房正中,正專心致志地畫著什麼。徐景麟在蕭慎吾的身後站了很久,蕭慎吾才注意到有人走進屋子裡來了。

「啊,姨父回來了啊。」看到徐景麟站在自己的身後,蕭慎吾急忙放下畫筆,有些誠惶誠恐地說道。

「沒關係,你繼續畫,我就是看看。」徐景麟拍著蕭慎吾的肩膀說。

聞言,蕭慎吾靦腆地笑了笑,轉身拿起畫筆繼續畫了起來。畫布上,蕭慎吾所畫的,乃是徐景麟書房窗外看去的靜物風景。書房的窗外是中庭,種著許多植物,綠蔭森森,庭院正中還有一口古香古色的水井。

「畫的不錯。」徐景麟並不懂畫,不過還是看得出蕭慎吾的素描功力不淺,由衷贊道。

蕭慎吾笑著說:「那等我畫完了,就把這幅畫送給姨父吧。」

「那好啊,到時候我就把這幅畫掛在書房裡,唔……」徐景麟看了四周,說,「就掛在壁爐上面吧,以後來了客人,我也可以向大家炫耀一下我有個畫家外甥,哈哈哈。」

正笑著,徐景麟突然心裡一緊,他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心臟。自從上次心臟病發後已經快五年了,手術後一直覺得挺好,為什麼這幾天心裡突然總是一緊一緊的,好像針扎一樣,不會是有什麼問題了吧。畢竟自己歲數大了,不注意是不行了,看來明天得去請醫生來好好檢查一番,徐景麟鬱悶地想。

第二天徐景麟請來了醫生,在照例的一番繁瑣檢查之後,那個戴著啤酒瓶底一般厚眼鏡的醫生表示徐景麟的心臟沒有什麼問題。聽了醫生的話,徐景麟的稍微放下些心來。也許是心理作用,來到公司後,徐景麟覺得自己感覺好了許多,一下子埋頭工作了好幾個小時,直到秘書進來提醒他,徐景麟這才發現已經是吃飯時間了。

接連幾天,徐景麟都感到自己精力充沛,他覺得自己前些天一定是沒休息好,再加上疑神疑鬼所致。幾天後,徐景麟接待了一位香港大客戶,會談進行得十分融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徐景麟的公司馬上就能接手一筆大生意。徐景麟很高興,甚至在招待客戶的酒席上破例喝醉了。為了聯繫業務,徐景麟決定親自去一趟香港,這些天他感覺良好,好像又回到了精力充沛的青年時代。交待了給妻子一些事後,徐景麟便帶著一臉微笑去了香港。

當徐景麟回到家裡時,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出去了這麼久,累死我了。」徐景麟重重地坐在沙發上,一邊解領帶,一邊說。

「知道了。」張佩芸一邊竊笑,一邊站起身來,「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別急嘛。」徐景麟突然心裡一熱,伸手將妻子攬過來,抱在懷裡。

張佩芸急忙掙脫了徐景麟,假嗔道:「你這個老不正經的……慎吾在家裡呢。」

徐景麟這才想起來妻子的外甥還住在自己家裡,他大為敗興地揮了揮手。看著妻子走出客廳後,徐景麟站起身來,百無聊賴地在客廳里兜著圈子。突然,他想起來上次看到蕭慎吾畫的那幅畫,於是便慢慢踱進了書房裡。

書房的壁爐上方果然端端正正地掛著一幅油畫,看來蕭慎吾已經畫完了他的作品。畫中所繪的,正是從書房窗外看去的庭院景物,栩栩如生,乍看上去好像那裡也開了一扇窗戶似的。

徐景麟滿意地點點頭,他湊近了那幅畫。近看上去,畫面倒顯得很灰暗了,彷彿所描繪的是黃昏時分、天色微暗時的景色。那口水井在畫面的正中,好像是一隻閃著幽光攝人魂魄的妖魅之眼,又好像是一張黑魆魆泛著腥味的噬人巨口,看得徐景麟脊背發冷。

徐景麟揉了揉眼睛,那畫好像透著一股邪氣,讓人不寒而慄。突然,徐景麟心裡一緊,好像被針猛扎了一樣。

「唔……」徐景麟用手捂著心臟,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這時,他聽到了妻子在衛生間里叫他的聲音。

那天之後,徐景麟心裡一直覺得怪怪的,他的妻子好像也瞧出一些端倪來,關切地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徐景麟搖搖頭表示自己只是沒休息好而已,他不想讓佩芸覺得自己是一個疑神疑鬼的糟老頭子,他不服老。現在徐景麟每次走進書房,視線都會情不自禁地被那幅畫所吸引。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那幅畫看上去如此詭異妖邪呢?

徐景麟想試探著問問蕭慎吾,但是他白天一般一大早就出去了,直到半夜才回來,連續好幾天都碰不上他。

曾經有一次,徐景麟裝作不經意地問張佩芸:「你覺得書房裡那幅畫怎麼樣?」

「你說的是慎吾畫的那幅嗎?」

徐景麟點點頭。

「畫得很好啊。」張佩芸笑著說,「看上去跟真的一樣,慎吾真是厲害,以後一定能當個大畫家呢。」

聽到妻子的回答,徐景麟感到有些失望,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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