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懲罰

一切有罪之人都要得到懲罰。

十月二十三日。

庄小溪回到家裡的時候心情很不好,即便李俊松做好了熱騰騰的飯菜在等著她,她也沒給對方什麼好臉色。

李俊松陪坐在庄小溪身邊,他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當晚飯快要吃完的時候,庄小溪首先開口了:「今天下午有個病人來醫院鬧事,是沖著你來的。」

「沖著我來的?」李俊松的表情有些茫然,「我都半年沒上班了。」

「就是半年前的事,說是你誤診了,人家是腎癌,你給看成了泌尿系統炎症。現在病人已經到了晚期。」庄小溪說話時的態度很嚴肅。

「是那件事啊?」李俊松想起來了,忙解釋說,「那可不是我誤診,是病人的兒子不想花錢看了,特意叫我說成炎症的。」

庄小溪微微皺起眉頭:「是這麼回事?」

「我騙你幹嗎?當時是拍了X光的,那麼明顯的腎部陰影,我能看不出來嗎?」

李俊松的委屈並未換來妻子的同情,庄小溪用埋怨的口吻說道:「你這人就是一點原則都沒有,別人叫你幹嗎你就幹嗎,每次到最後都得給別人扛黑鍋。上次那事教訓還不夠嗎?」

所謂「上次那事」,指的就是給唐楠唐公子換腎的事情。當時王獻被查出只有一個好腎,李俊松本來是不同意繼續進行手術的。但是在肖嘉麟的壓力下,最後他還是屈服了。為了給自己贖罪,換腎手術之後李俊鬆開始積極幫助王蕾兄妹。可是由於王鈺佔用了大量的醫保配額資金,肖嘉麟一直不同意接收王蕾入院治療,直到王鈺意外死亡之後,這個尷尬的局面才得到了化解。

王鈺的死亡正是李俊松刻意為之,這事雖然沒有點破,但包括肖嘉麟在內的一些局內人均心知肚明。事實上無論是考慮醫院的財政負擔,還是考慮對更多病人的合理救治,王鈺的離世都是有益無害的事情。更何況王鈺早就成了一個植物人,他和兒子王景碩之間也沒有任何情感,所以他的死亡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更像是一種解脫。

可是執拗的柯守勤卻偏偏給出了一份對院方極為不利的死亡分析,這就給了王景碩借題發揮的機會。於是肖嘉麟便選中李俊松這個軟柿子狠狠地捏了下去,絲毫不念及後者曾幫他完成換腎手術的情面。

這些事李俊松都曾對庄小溪說起過,原本是想得到妻子的安慰。可庄小溪卻認為事情的重點都在於丈夫太過軟弱,他從來不會拒絕別人,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自己。而剛剛發生的「誤診」風波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管他什麼教訓不教訓的。」李俊松嘟囔道,「反正我已經不當醫生了,隨便他們怎麼鬧吧。」

庄小溪重重地嘆了口氣,她放下碗筷說道:「不當醫生你還能幹什麼?你還不到五十歲呢,後半輩子就準備吃軟飯了嗎?」

「我也不能算吃軟飯吧。」李俊松為自己辯解道,「這麼多年來工資都是上繳的,所以家裡的財產也有我的一份啊。」

庄小溪一句話就把對方頂了回去:「現在家裡的財產都是兒子的。」

李俊松的表情有些沮喪。沉默片刻之後,他終於鼓足勇氣提出了心中的要求:「給我點錢吧。」

庄小溪瞥著對方問道:「幹什麼?」

「嗯……相機壞了,得去修一下。」李俊松早已編好了理由,「大概要兩三千塊的樣子。」

「你對相機倒是重視得很嘛?」庄小溪冷笑道,「拍照這事能當飯吃嗎?」

「拍好也能掙錢啊,給雜誌社當特約攝影記者,收入也不少呢。」李俊松努力地遊說對方,「而且這個工作特別適合我,只要把照片拍好就行,不需要去和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

「那你就用你的照片賣錢去吧,想從我這裡要錢是不可能的。」庄小溪的語氣非常強硬。

其實庄小溪並不反對丈夫玩攝影。細說起來,當初李俊松能吸引庄小溪的芳心,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身上具備一種浪漫的藝術氣息。之所以今天如此決絕,是因為庄小溪知道丈夫要錢的目的並不是為了修相機。

最近一段時期,李俊松經常找各種理由要錢,這早已引起了庄小溪的警覺。一個月前,趁著李俊松熟睡的機會,庄小溪檢查了對方的隨身衣物,結果在攝影包的夾層里發現了一隻從未見過的新手機。手機里保存著一系列的通話記錄和幾條往來簡訊。所有的通話記錄和簡訊都指向同一個陌生的號碼。雖然那個號碼並未標註姓名,但還是很容易看出對方是個女人。

因為那幾條簡訊的內容正是男女之間在商量約會的事情,而且他們約會的地點是在楚崗風景區,如此偏僻的場所暴露出某種曖昧的暗示。

當一個妻子發現類似的秘密之後,正常情況下都會拿著手機向丈夫發起質問。但庄小溪覺得這種做法太過醜陋,甚至是一種無能的表現,而且她也沒這個閑工夫。她根本不需要向對方再詢問什麼,她要以自己的方式乾脆利落地加以解決。

庄小溪把家庭財產全部轉移到兒子名下,然後向李俊松提出了離婚。李俊松當然不同意,但庄小溪心意已決,在她看來,這個自己深愛過的男人已經病入膏肓,必須用這種方式切斷對方的一切退路,這個男人才有可能獲得新生。

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李俊松再以什麼理由向庄小溪要錢,後者都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李俊松也認清了這個事實,所以被對方拒絕之後,他也沒有過多爭辯,只是垂頭喪氣地坐著。

過了一會兒,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卻是有人到訪。李俊鬆起身走到門後,他也沒問來人是誰就直接把門鎖打開了,這時門板被人從外面狠狠地踹了一腳,猛地向內彈開,李俊松猝不及防,被撞了一個趔趄。

粗暴的來客擠身來到了屋內,此人正是許明普。

當確診得了晚期腎癌之後,許明普的情緒完全被憤怒和絕望所佔據。在他看來,自己的生命已經被那個誤診的庸醫延誤了,他必須向對方討要一個說法。許明普首先前往人民醫院大鬧了一番,不過院方說當初做出誤診的醫生李俊松早已被解聘,那個負責人還給了許明普一個地址,讓他去李俊松家中找對方說理。

隨後兒子許強趕到,把許明普勸離了醫院。許明普表面上聽從了兒子的勸告,心中的憤怒卻絲毫未減。事實上許明普就是這樣的性格:暴躁易怒且睚眥必報。多年前他曾因一件很小的事情和乘客發生毆鬥,進而丟掉了工作。現在由於庸醫的誤診導致他身患絕症,這口氣要他如何咽得下去?

於是許明普瞞著兒子來到了李俊松的住處,在踹門而入之後,他終於和這個害了自己性命的「庸醫」直面相見了。

李俊松穩住身形,他一開始並沒有認出對方,便詫異地問道:「你是誰啊?」不遠處的庄小溪也吃了一驚,從餐桌邊站起身來。

「你不認識我了?」許明普咬著牙說道,「我可認識你!就是你這個庸醫,延誤我的病情,害我得了絕症。」

李俊松明白了原委:「是你?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看著對方那副惡狠狠的表情,他的臉上露出怯意,便回頭瞥了庄小溪一眼,想要尋求妻子的支援。可庄小溪此刻已平靜下來,她淡定地說了句:「這是你惹出來的麻煩,你應該自己解決。」

「我當然要找你!」許明普向著李俊松一步步地逼近,「我明明是腎癌,你說是炎症。拖延半年下來,現在已經沒救了!你把我害得這麼慘,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這……這是誤會啊——」李俊松急切地解釋道,「是你兒子叫我這麼說的。」

「你放屁!我兒子怎麼會害我!」許明普伸手揪住了李俊松的衣領子,「我告訴你,你別跟我廢話,拿一百萬出來,少一分都不行!」

遇到這樣不講理的傢伙,李俊松一籌莫展,他哭喪著臉說道:「我哪有一百萬……我的錢都被老婆管著,我自己就是個窮光蛋。」

許明普的目光轉到庄小溪身上,說了句:「那就讓你老婆掏錢。」

庄小溪冷冷地回應道:「我正在跟他辦離婚呢,他只能凈身出戶。我怎麼可能為他掏錢?」

許明普被這樣的回答惹惱了,而他的怒火自然要撒在李俊松身上,於是他便攥住對方的衣領狠狠地推搡了幾下,怒吼道:「你給不給錢?!你給不給錢?!」

李俊松掙扎著扭過頭來,看著庄小溪說道:「你也不能一點都不管我啊……」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哀求的意味,可他這副懦弱的模樣只會令旁觀的妻子更加失望。

「你的事要我來管?你還算個男人嗎?你要有點出息,就該把這個傢伙從家裡趕出去!」庄小溪說完這話便轉身走進了卧室,她把卧室門反手一關,徹底闡明了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要尋求妻子的幫助是不可能了,李俊松心中一片悲涼。他用力掰開許明普的雙手,憤憤說道:「我真的沒錢。而且這事明明賴你兒子……」

「你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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