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跟約翰和蘇西一同在家

在渥克的人馬抵達之前,蘇西和我就待在病房,和剛蘇醒過來的病患說話,盡我們所能地安慰他們。好吧,大部分都是我在說話跟安慰。蘇西並不是一個擅長與人相處的人。基本上她只是站在門口,手持霰彈槍,讓病人們知道沒有人能夠繼續騷擾他們。很多人都十分茫然,更多人處於各種不同程度的驚嚇狀態。肉體上的傷害或許已經反轉了,但是你不能期待經歷過如此長久的折磨不會在靈魂上留下任何傷疤。

有些人彼此認識,因此聚在同一張床邊,擁抱彼此,寬心哽咽。有些人對所有人心生恐懼,包括蘇西和我。有些人……說什麼也醒不過來。

渥克的人馬會知道該怎麼做。他們十分擅長處理因為某人的陰謀破敗而遺留下來的殘局。他們會幫助這些人,確保他們安然無恙地回到屬於自己的空間。到時候他們就會關閉時間裂縫,然後向財神購物中心追討一份巨額罰金,懲罰他們竟然會犯下遺漏掉一道時間裂縫的錯誤。如果人們沒有能力處理好他們的時間裂縫,他們就不應該擁有它們。渥克的人馬……可以辦到所有我辦不到的事。

當蘇西和我終於離開保證煥然一新會館時,波西·達西已經在外面等著我們。他上好的服飾看起來十分邋遢,雙眼哭得紅腫不堪。他怒氣沖沖地對我衝來,不過在蘇西隨手將槍口對準他之後便停下腳步。他用力握緊拳頭,凄涼地對我怒目而視。

「你做了什麼,泰勒?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查出事情的真相,阻止一切繼續發生。」我道。「我解救了很多無辜者……」

「我不在乎那些傢伙!他們關我什麼事?你對我的朋友做了什麼?」他一時之間泣不成聲,雙眼緊閉,試圖阻止眼淚不斷流下。「我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世代最美麗的男女變成一群老巫婆跟痲瘋病患!他們美麗的容顏衰老龜裂,皮開肉綻。他們頭髮脫落,背脊彎曲,他們哭喊,狂吼,尖叫,在夜色之中瘋狂逃竄。我看見他們身上滿是腐敗的傷口跟爛瘡!你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

「我很抱歉。」我道。「但他們都是自食惡果。」

「他們是我的朋友。」波西·達西說道。「從我這麼高開始就已經認識他們了。我並不希望看到他們這個樣子。」

「波西……」

「不要妄想我會付錢!」波西近乎歇斯底里地道。接著他轉身就走,依然無法停止哭泣。

我任由他離開。我了解他的心情,起碼了解一部分。有些案子就是會在結案之後讓所有人都不好過。於是蘇西和我就這麼回家了。

※※※

基本上,夜城沒有市郊。不過還是有些地區的治安比其他地區來得好,可以讓人不受干擾地過日子。不是有大門管理的小區,因為大門沒有辦法阻擋會受夜城吸引而來的獵食者;而是利用魔法屏障、能量力場,加上條件非常良好的共同防禦協議保護的那種小社區。況且,如果沒有能力照顧自己,你就不應該住在夜城。蘇西和我住在一間小巧舒適的獨棟房屋裡(樓上三個房間,樓下三個房間,屋頂向兩旁傾斜的那種),位於一處高級寧靜的住宅區里。光是住在那裡,我們就讓附近的房價狂跌,但是我們盡量不去擔心那種事情。本來我們屋前有一座小花園,不過由於蘇西和我都不愛園藝,所以搬進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挖開花園,埋入地雷。我們不喜歡訪客。事實上,地雷大部分都是蘇西埋的,我只是多挖了幾道陷阱,並且在空中架設幾個飄浮詛咒,以表示我並非完全漠不關心。

我們的隔壁鄰居是一個名叫永恆者葛斯的時間旅行冒險家,一個住在縮小比例諾曼古堡里的北歐壯漢,古堡外還有專屬的石像鬼,每到求偶季節就吵得我們睡不著覺;另一邊的鄰居來自未來,名叫莎拉·金當,是個外貌冷酷的黑髮外星人獵人,住在一座依稀看得出有機外觀的混合體中,顯然只要她能夠找到正確的零件加以修復,這玩意也可以當作太空船來使用。

我們從來不曾討論成立小區互助會之類的事。

蘇西和我分住不同樓層。她住一樓,我住二樓,其他設施我們共用。我們相敬如賓,儘可能多花時間與對方相處。這對我們兩人來說都不容易。我這一層的擺設非常傳統,甚至帶有一點維多利亞年代的風格。那個年代十分注重舒適的環境與生活情趣。那天晚上,我平躺在我的四柱卧床中央。鵝毛床墊讓我深陷其中,卻又能提供良好的支撐。有些早上蘇西必須用鐵撬才能把我挖下床。相傳伊莉莎白女王曾在出巡時睡過這張床。依照我買這張床的價錢來看,她最好是曾在床上翻筋斗。

石壁爐里的火堆發出細微聲響,提供足夠的暖意趨退窗外的寒風。火爐里的木材上施有一道簡單的墨比斯法術,永遠不會有燒光的一天,所以火爐的火也不會熄滅。卧房有一整面牆壁都是書櫃,大部分都是贊恩·葛雷 以及路易斯·拉莫 的西部作品,以及一大堆我非常喜愛的約翰·克里希 的驚悚小說。床對面的牆壁大部分空間都被一台超大寬屏幕電漿電視所佔據。最後一面牆上擺滿了我的DVD跟CD,全都依照字母順序排列,蘇西對此一直頗有微詞。

我的卧房採用煤氣燈照明。我認為這種光線比較友善。

一張手工細緻的波斯地毯佔據了地板上大部分的空間。傳說它曾是會飛的魔毯,但是由於已經沒有人記得啟動咒語的關係,所以現在它只是一塊普通的地毯。只不過當我站在上面的時候必須小心不要亂說話。房中零星擺放了各式各樣這些年來我所收集的小物品,通常是某件案子的部分酬勞甚至是全部酬勞。幾樣據說是強力法器的東西、幾樣具有歷史意義的古董,以及一大堆有朝一日可能會也可能不會變得極具價值或是很有用處的東西。

我有一個會播放三十年後排行榜前二十名歌曲的音樂盒,那些歌幾乎都依然是垃圾……一塊雷克斯暴龍的糞便,彌封在一個玻璃瓶內,瓶外標明「當所有古老糞便都無效的時候再拿出來用」。一顆相傳可以預知未來的銅頭,不過我從來沒有聽它吐出隻字片語。還有一枝放在長頸花瓶中的血紅玫瑰。這朵玫瑰不需要澆水,並且會在有人接近時發出憤怒的嘶吼,所以我基本上都不去惹它。它的功用只是為這個房間增添一點色彩。

我躺在大床的毯子上,聽著窗外的風聲,享受舒適的暖意,突然想到回歸夜城後,自己已經經歷過多少風雨。就在不久前,我還試圖在正常倫敦城中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只不過適應得非常糟糕。當時我住在一間早就該拆掉的大樓中的小辦公室里,睡在靠牆的帆布床上。每餐都吃外帶食物,並且在債主上門時迅速躲入辦公桌下……我離開夜城是為了尋求安全感。因為我害怕自己會變成怪物。但是世界上還有許多比變成怪物還要可怕的事情。變味的冷披薩和過度回沖的茶包,以及心知自己沒幫到任何人,就連自己也幫不了的感覺。

我再也不要離開夜城了。儘管這裡充滿罪惡,但它依然是我的家,我屬於這裡。和其他所有怪物在一起。和蘇西·休特在一起,當然。我的蘇西。

我在努力掙扎後跳下床,下樓去看她在幹嘛。我們盡量對彼此表達愛意,但是每次都是由我主動。蘇西……沒有辦法主動。不過話說回來,我一開始就很清楚這一點。我來到樓下,踏過花紋地毯,感覺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蘇西不是一個喜歡美化住所的人。

她這一層看起來跟她之前的家很像——亂得可以。髒亂噁心得令人髮指。在我的堅持之下,這層樓已經比之前乾淨很多了,但是那股味道還是令我難以忍受。她的樓層瀰漫著一股濃厚的女性臭味。我路過卧房時朝向裡面瞄了一眼。除了地板中央攤成一團的毯子之外,空無一物。至少那些毯子還算乾淨。既然她不在卧房,我就繼續朝客廳前進,並在進入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蘇西常常會在面對突髮狀況時產生過度的反應。

蘇西躺在她唯一的傢具,一張紅皮長沙發上。我問過為什麼要選紅皮,她說這樣才看不出血跡,於是我馬上停止追問任何相關問題。我進入客廳,不過她卻完全忽略我的存在,只是專心看著電視機上播報的本地新聞。這間客廳隨時都能令我沮喪。單調乏味,空洞無比。光禿禿的木板地,光禿禿的泥灰牆,牆上只掛了一張黛安娜·瑞格在復仇者影集中扮演艾瑪·皮爾太太的真人比例海報。蘇西在海報下方以潦草的字跡寫上「我的偶像」四個大字,看起來很像是幹掉的血跡。

她的DVD在牆邊堆成一疊。李小龍和成龍的電影,看爛掉的「逍遙騎士」和瑪莉安·費絲佛所主演的「機車女郎」。她還非常喜愛詹姆斯·卡麥隆的「異形第二集」和兩部「魔鬼終結者」。外加一大堆羅傑·寇曼的「地獄天使」系列電影,不過蘇西宣稱這一系列都是喜劇。

她身穿最喜愛的「克里歐派特拉·瓊絲」 汗衫以及藍色牛仔褲,一邊懶洋洋地搔著露出來的肚皮,一邊吃著桶裝炸小卷。我在她身旁坐下,兩人一起看著當地新聞。美艷到了極點的新聞主播正在報導夜城下水道工人集體罷工事件,工人的訴求是要配備更大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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