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案 夜半異響

有的人居無定所地過著安寧的日子,有的人卻在豪華住宅里一輩子逃亡。

——《寂靜之道》

連續幾天,逐漸降溫,已經將龍番這個城市拉到了寒冷線下。11月中旬,真正到了冬天。

照顧寶嫂的工作隨著天氣的寒冷,越來越艱難。寶嫂完全沒有活動的能力,也沒有感知的能力,醫院的空調一會兒開一會兒關,如果不能及時調整寶嫂身上被子的厚度,她要麼會被凍感冒,要麼就會大汗淋漓。

醫生囑咐,寶嫂現在久卧不起,抵抗力下降,一旦感冒,引起肺部感染,那就比較麻煩了。

所以輪流照顧寶嫂的我們,顯得格外小心。雖然ICU是不允許夜間陪床的,但是為了讓寶嫂早日康復,醫生甚至給我們特殊照顧:最近這些天可以有兩個陪護,但是必須穿好陪護服裝。

上個案子回來三天了,陳詩羽雖然一直盡心儘力地照顧寶嫂,但看到我們的時候,還是嘟著嘴不理我們。我相信,她即便口口聲聲說要和我們分開,那也只是一句氣話,經過兩年的磨合,我們這個勘查組似乎已經不能缺少任何一個人了。

這天晚上,因為師父的要求,陳詩羽請了假,由我和大寶來照顧寶嫂一夜。我主動加入,是因為我知道連續多天的辦案,加之回來後的連續操勞,大寶的身體已經超負荷了,這漫漫長夜,有我的幫助,他好歹能休息會兒。

想是這麼想,可是不爭氣的我,在深夜時,便在病榻邊的辦公桌上趴著睡著了。夢裡,我彷彿看見了熊熊大火,卻不能移動,直到一聲巨響把我驚醒。

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看見趴在病床邊的大寶睡眼惺忪。第一反應是抬腕看錶,此時時針指在深夜1點42分。

「什麼聲音?」我說。

大寶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跑到窗口,掀開窗帘打開窗戶。窗外的夜色如故。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病床上的寶嫂開始扭動了起來。難道是巨響所致?睡眼惺忪的大寶一時間傻了,這幾個月來,他已經習慣了寶嫂紋絲不動地躺在那裡,現在突然有了肢體動作,這讓大寶一時間不知所措。

我也注意到這一點,連忙跑去醫生辦公室。

醫生和幾名護士彷彿都還沒有睡覺,跑到寶嫂的病床前觀察她的生命體征。

「以……以前還只是……是指尖活動,從……從來沒有過這樣。」大寶的臉漲得通紅。

「這是好事情啊。」醫生轉過臉來說,「現在病人已經恢複平靜了,但從你們的描述來看,這是病人對驟然出現的外界刺激有了反應!這是復甦的吉兆。」

「吉兆?」我對醫師說出這兩個字實在是很意外,這通常都是法師說的。

「哈哈,」醫生笑著說,「反正是好事情,最近你們要密切觀察病人的情況,有什麼情況馬上喊我們。」

從醫生滿足的笑容中,我彷彿看到了寶嫂蘇醒的希望,精神大為振奮:「醫生,你剛才說『驟然出現的外界刺激』?剛才你們也聽見巨響了?」

醫生和幾名護士點了點頭。

「會不會是做夢?」大寶說。

「你也聽到了吧?」我說,「哪有做夢也做一樣的?」

「腦電波影響啊。」大寶不以為然,「我和夢涵就經常做一樣的夢。你沒聽說過嗎,現在科學家認為人的腦電波可以互相影響,這可能就是我們說的感應,或者是默契?」

「別扯,總不能一個醫院的人都有感應吧?」我說。

「會不會是地震啊?」一名護士說。

「不會吧,沒覺得搖晃啊。」另一名護士說。

深更半夜裡的一聲巨響,對一個城市來說,確實很不正常。雖然目前還看不到有什麼異常的情況,但是職業敏感告訴我,一定會有事情發生。

我思忖再三,拿手機撥打了指揮中心的電話。

「你也聽見啦?你現在在什麼位置啊?」接電話的是我的師弟李洋,他知道我打電話的目的後問。

「省立醫院。」

「是的,那邊出事了。」李洋說。

我的心裡一沉,暗自佩服自己的直覺:「什麼事?這樣看,不是天災,是人禍吧?」

「天災我們哪裡管得了?」李洋說,「但是現在還沒有明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剛剛龍番市局指揮中心接到報警,綠竹花園小區有一戶人家爆炸了。那個綠竹花園小區你知道的吧?就在省立醫院後面。」

「住宅區爆炸?」我感到匪夷所思,以前聽聞的爆炸都是發生在工業區,住宅區怎麼能爆炸呢?我接著問道:「什麼東西爆炸?」

「還不能確定,報警人說是聽見巨響,然後在窗口觀望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戶人家的窗戶往外冒黑煙。好像火勢發展得很快,剛才消防部門從前方傳回的消息,他們到現場後,大火已經充斥了整個屋子。也就五六分鐘的時間,就從黑煙變成大火了。目前火還沒有熄滅,但一名消防戰士奮力救出了一個傷者,現在應該送到省立醫院了。」

我站在窗口,似乎看見住院部大樓前方的急診部大樓門口有燈光閃爍。

「希望只是個小事故,別是個亡人火災,更別是涉爆案件。」我嘆了口氣說。

城市的夜,很快又恢複了寧靜。而我不可能恢複平靜。

我在病房裡不斷踱步,思忖著各種可能性。

「不然你去看看吧,這邊我一個人能照顧得了。」大寶顯然更加不能平靜。

我滿懷歉意地點點頭,轉身出門下樓。

出了住院部大門,我就開始一路小跑到了急診部。省立醫院的急診部沒有安靜的時候,即便是深夜,也是人聲鼎沸。我左右看看,一切都顯得很正常,找不到哪一間急診室才是剛才爆炸傷者的所在。於是,我就開始找起了警服。

方法很有效!我很快就找到了兩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守在一間診室的門口。

我走上前去,出示了警官證,說:「你們好,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情況。」

警察點點頭,說:「1點42分,綠竹花園11棟302室,發生了爆炸。我們和消防隊最先到達了現場。我們主要負責疏散,消防隊滅火。當時主要是卧室的窗戶往外冒火,一名消防隊員就從隔壁的窗戶靠近了事發現場。現場卧室窗戶邊的一角,蜷縮著一個男人,消防隊員就衝進去把他扛了出來。」

我跟隨著警察的描述,開始腦補當時的情況,對消防隊員不畏艱險、出生入死的精神崇敬不已。

「傷得厲害嗎?」我問。

「衣服、頭髮都燒沒了,身上也大面積燒傷。」警察說,「現在醫生正在看,不過剛才醫生出來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就是神志還不清楚,不能對話。」

「現場還有別的人嗎?」我問。

「這就不知道了。」警察說,「火很大,人進不去了,只有等滅火後才知道。就是有,也是屍體了。」

我心中祈禱著,和警察告別,獨自向醫院後方的綠竹花園小區走去。

走到小區門口,我就聽見人聲鼎沸。這裡畢竟是案發現場,果真和城市其他地方的平靜大相徑庭。

小區已經很陳舊了,雖然所處地理位置很好,周圍有醫院、有學區、有菜市場,但因為樓房老舊,房價也並不是很高。11棟在小區的正中間,樓下已經圍起了許多群眾,在議論著什麼。

一個矮矮胖胖的政府官員,在群眾的「圍攻」中掏出手帕不斷擦著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你看你看!」一名男子說,「這都是什麼事兒啊!看到我們家窗戶上面牆壁的裂痕了沒有?」

從男子手中手電筒照射的位置來看,這名男子住在案發現場的樓上。

「我們這辛苦一輩子賺回來的房子,成了危房,政府可不能不管!」男子態度強硬。

「就是!」一名老大媽說,「我家的牆也都裂了!必須拆遷!」

「大家不要著急,我知道大家的難處。」官員說,「我們現在正在積極調查原因,調查結束後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結果。」

「什麼意思啊?」一名男子說,「那如果搞破壞的人沒錢,是不是就不賠了?」

「是啊!沒錢就不賠了嗎?」

「反正這是政府的事情,賴不掉!」

話音一落,周圍的群眾都附和起來。

「不是不是。」官員說,「政府一定依法辦事,不會讓大家吃虧的。」

群眾還在和官員理論著什麼,我獨自走到了樓下的草坪,抬眼朝302室看去。

302室的卧室窗戶黑洞洞的,屋內還不斷有黑煙往外翻騰。我看見窗戶里偶爾有光束閃過,判斷是消防隊員已經冒著生命危險,進入了中心現場進行搜索。

窗戶的下面,是小區的草坪,草坪上放著一個液化氣罐,氣罐周圍的小草都已經被燒焦。一個消防隊員正拿著一根水管對著氣罐進行沖刷。

「這是?」我走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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