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案 食人山谷

人這東西說不定什麼時候死去。人的生命要比你想的遠為脆弱。

——《舞舞舞》

很難得,我們清閑了將近一個禮拜。

按理說,每年的年底都是最忙的時候。作為省廳的法醫部門,不僅要接受公安部的各項考核、盲測,還要組織對省內各市、縣級公安機關法醫部門的考核、評比。

而這一年的考核評比工作,更為密集。不過密集得很好,都集中在了我們離開的這幾天時間裡。師父率領著其他的法醫,替我們完成了今年的全部考核、評比任務。

所以,在我們重新回到廳里的時候,就迎來了難得的空閑期。

因為寶嫂的變故,我們勘查組幾個人,同時獲得了為期五天的年休假。雖說是年休假,但誰也沒有心情跑出去旅遊,大家默默地排起班,輪流幫助大寶照顧著寶嫂。

陳詩羽肩上的任務是最重的,因為勘查組裡只有她一個女同志,照顧起女病人最為方便,加之她主動請纓,所以大多數值班都交給了陳詩羽。

平時不照顧就算了,真的照顧上了寶嫂,我們的心情也更加沉重。

我、林濤和韓亮,主要是給大寶打打下手、陪陪大寶。然而這些工作都成了其次,主要的內容,都成了看「虐心劇」。

大寶幾乎每日都以淚洗面,坐在寶嫂的床側,握著她蒼白的手,默默地流淚。不管我們如何開導、安慰,他都一直如此坐著、如此握著、如此哭著。

林濤和韓亮都不能理解大寶為何如此痴情,不能理解為何一個活潑、樂觀的人,會突然就如此低沉。事情未必就會那麼糟糕啊!

只有我,知道大寶的身世,才能理解他的痛苦、彷徨,甚至是內疚。

而獨自值班的陳詩羽,不會受到大寶情緒的影響,所以顯得較為坦然。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對我們的惆悵很是無語,也感到莫名其妙。

「你們要再這樣,我可就退出勘查組了,真受不了你們,還是男人呢。」陳詩羽說,「不要那麼悲觀好不好?你們怎麼就知道寶嫂不會恢複?我值班的時候好幾次都看到她動手指了,我覺得她離恢複不遠了。」

她的激將,她的鼓勵,似乎並不起什麼作用,三個大男人依舊默默無語。林濤和韓亮是被大寶白天的情緒籠罩,而我,不知道在想什麼。

如果寶嫂醒了,他倆會怎樣?如果醒不了,大寶又會怎樣?

還是那句話,我知道大寶的身世,甚至猜出了大寶的內疚,猜出了大寶為何那麼堅決地斷定寶嫂的受傷時間。所以,我才格外地擔憂。

「真是受不了!你們能說句話嗎?」陳詩羽對著瓶口喝了口啤酒,說,「別在這兒磨磨嘰嘰好嗎?你們真這樣,我還真的得和你們分開工作一段時間。不然真得被你們帶成『娘炮』了。」

「這和『娘炮』有什麼關係?」顏值最高的林濤最怕別人說他娘炮,「再說了,你本來就是娘們兒。」

陳詩羽白了林濤一眼,繼續喝酒。

「今天是光棍兒節,我得祝你們三個節日快樂。」我試著活躍氣氛,然而並沒有任何效果。

大家無精打采地碰杯後,繼續垂頭喪氣。

我覺得有些尷尬,從口袋拿出手機準備看看微博。

手機剛從口袋裡拿出來,屏幕就亮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密集的振動。

「師父?」我叫了一聲。

三個人立即抬起頭來,豎起耳朵聽。

「又是湖東?湖東最近怎麼了?」我複述著師父的話,說給他們三個人聽,「隱蔽的山谷?什麼?死了五個?天哪!什麼原因?不知道?村民們看著五個人一個一個跌落山谷?沒人敢去救?什麼世道啊這是!食人山谷?食人?怎麼可能?好吧!我們馬上出發!」

掛斷了電話,我看了看錶,說:「現在不到7點鐘,估計趕到現場也是深夜了。林濤你打個電話給大寶,告訴他我們有任務。小羽毛你喝酒了,按理說不能出任務了。」

「那有什麼關係,一瓶啤酒而已!」陳詩羽跳了起來,「在路上就解酒了!」

「那也不行,這是紀律。」我堅持。

「大寶說寶嫂最近很穩定,所以他也要跟著我們去。」林濤在一旁打完電話說。

「也好!這麼多屍體,我怕人手不夠。」我說,「那小羽毛就替大寶照顧好寶嫂吧!這是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陳詩羽沮喪地低下頭。

「你和老秦在一起工作時間長了,也學會了烏鴉嘴啊。」韓亮拍了拍陳詩羽的後腦勺,「剛說要和我們分開,馬上就應驗了。」

「哼!分就分!下次我也不跟了,你們也別跟我!」陳詩羽說。

十分鐘後,我們車上的陳詩羽換成了大寶。大寶在反覆囑咐過陳詩羽後,坐到了勘查車的後排。

「出勘現場,不長痔瘡!」林濤坐在副駕駛上,扭頭對著大寶擺出了大寶的招牌姿勢。

大寶忍俊不禁。

「對了!笑一個!」林濤摸了摸大寶的腦袋,「樂觀向上,是一切幸福生活的必要條件!把事情往好處想!」

大寶堅定地點了點頭。

大寶的這一笑,讓所有人的心情都好了起來,大家一路說著笑著,韓亮把車開得風馳電掣般。時間比想像中過得要快,或者說,我們比想像中到得要遲。雖然我們在預計的9點鐘趕到了湖東縣城,但是接下來的路比想像中要難走得多,要長得多。

大路慢慢變成了小路,然後變成了羊腸小道,最後變成了盤山小道。加上周圍漆黑的環境,這簡直就是對韓亮駕駛技術的極大考驗。

若不是有當地的前車帶路,我想,就連韓亮這種人工GPS也一樣會在這茫茫大山裡迷路。

車子在不斷搖晃中前進,不停地顛簸,不停地轉彎,讓我們想打個盹都不能。就這樣,強忍著睏倦與不適,我們在光棍兒節即將過去的時候,停在了一座山腳下。

在前車引路的楊少文大隊長跳下車來,和我們握手。

「楊大隊你最近不太順利啊。」我笑著說。

「別提了。」楊大隊撓了撓後腦勺,說,「你們走了,我們也沒閑著,一方面我們也加入了系列專案的偵辦工作,另一方面,我們其實又發生了兩起故意傷害致死案件。」

「故意傷害,還致死?」我說。

「命案必破」工作中,故意傷害致死也歸入其中。雖然比起需要偵查的故意殺人案來,要容易許多,但是證據收集、案卷製作等工作一點兒也不比故意殺人案來得簡單。像湖東這樣只有幾十萬人口的小縣,正常情況下,一年也就幾起命案。最近這一個禮拜,不僅發生了駭人聽聞的祖孫兩人死亡案,還發生了跨省系列大案中的一起,而且還發生了兩起故意傷害案。毫不誇張地說,湖東縣公安局的刑警,這一個禮拜的時間,幾乎做了平時半年的工作。

走近了,在勘查燈的照射下,可以看到楊大隊腫腫的眼袋。

「這一段時間,我真是心力交瘁,真是心力交瘁啊!」楊大隊自嘲地說。

「可以想像。」大寶說。

「要不然,你還是去九華山上拜一拜吧。」我開玩笑地說。

「你還真別說。」楊大隊當真地說,「這案子完事兒,我還真得上山一趟。」

「死了這麼多人,社會影響不小吧。」我環顧四周,今天月黑風高,看不了多遠。

「你說呢。」楊大隊說,「電話都被記者打爆了。不過,好在交通不便,沒幾個記者願意摸黑進山。」

「怎麼周圍都沒人啊?」林濤抱著肩膀,挨著韓亮站著說。

周圍除了橫七豎八地停著十幾輛警車,確實看不到有人,完全不像一個案件現場的樣子。

「哦,這裡不是現場,這裡不過是最近的、可以停車的地方。」說完,楊大隊伸手指了指遠方。

沒有月光,只能隱約看到我們的面前有一座小山的輪廓,小山的頂上,彷彿可以看到人頭攢動。

「現場就在這座小山後面,我們的人都在山頂了,沒有路,摩托車都上不去,只能靠走了。」楊大隊卷了卷褲腿,說,「出發吧。」

「還要爬山?」我和林濤異口同聲。

作為山裡人的楊大隊,這種小山對他來說,也就是個小土坡而已,沒有任何難度。而對疏於鍛煉的我來說,這可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大山,在這種又累又困又餓的狀態下爬上這座山丘,實在是一種挑戰。對林濤來說,麻煩的倒不是體力,而是魄力。一座沒有路的山,太恐怖了。

「沒事的,我帶路。」楊大隊沒意識到我們的苦衷。林海法醫也跟我們打了招呼。他身邊跟著一位楊大隊臨時借調來的法醫助手,看來這次的案子的確沒少讓楊大隊費心。雖然距離初次見面剛過去不久,但林海的臉上已經少了幾分自負,多了幾分冷靜。當然,也可能是這幽深的山林襯托的緣故。

「這山裡不會有什麼東西吧?」大寶問。林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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