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小鎮病人

我們都有傷疤,內在的或外在的,無論因為什麼原因,傷在哪個部位,都不會讓你和任何人有什麼不同。除非你不敢面對,藏起傷口,讓那傷在暗地裡發膿潰爛,那會讓你成為一個病人,而且無論如何假裝,都永遠正常不了。

——《唐頓莊園》

一個多月前破案的快感,直到現在還依稀存在。

那真的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案子。跨越了整整半年,數名精神病人被害,媒體跟蹤報道,社會影響惡劣。我們的對手居然是一個沒有真正意義上入行的同行。高度偽裝、下手狠辣,給我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然而兇手百密一疏,在一個簡單的筆畫上露出了馬腳。而這個細微的線索,居然被我們輕易發現了,並且成為最後定案的鐵證。

破案後,我們不得不感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一個月後,當我們再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一愣。

「步兵?」陳詩羽叫道,「現場又出現『清道夫』三個血字了?」

「那倒沒有。」韓亮做了個鬼臉。

「討厭!」陳詩羽捶了韓亮一下。

「別鬧,開車呢!」韓亮說。

林濤斜著眼看了看前排打鬧的兩人,咽了口口水,說:「那你扯什麼步兵?」

「一般哪兒會有人去殺精神病患者啊?」韓亮說,「我看多半也就是個人格不健全的人。當然,也不敢保證不是步兵再次作案。」

「別扯了。」林濤說,「步兵現在在看守所里鎖著呢。」

大寶一直瞪著眼睛,此時終於插上了話:「步兵?會不會是步兵沒有被抓進去?會不會就是步兵乾的?我說夢涵那案子!」

我沉吟了一下,說:「不可能吧。你這個邏輯不通啊。如果我們抓錯了人,那麼步兵就沒有必要報復我們;如果沒有抓錯人,那步兵怎麼從看守所出來作案?更何況,步兵的交代,還有他的DNA、身份、筆跡都已經進行了鑒定,不會搞錯的。而且你別忘了,我們都見過步兵啊,明明就沒有抓錯人。」

「是啊,別大驚小怪。」林濤說,「韓亮他就沒一句正經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陳詩羽。

大寶說:「我怕有意外啊。畢竟別的案件,我們都在幕後,不會有人報復我們。但步兵是我們的同行,會不會是身份有問題?或者說,越獄?」

「你當是看電視劇呢?還越獄!越獄這種大事兒,一發生早就媒體報道滿天飛了好嗎!」我一邊說,一邊撥通了看守所同事的電話。

「我給你問了。」我掛斷電話後說,「第一,我們絕對不會抓錯人,在看守所的那個就是步兵,身份確鑿,不會有任何問題。第二,步兵現在老老實實地被鎖在看守所里候審呢。這回放心了吧。」

剛剛因為查清案件事實而略有放鬆的大寶,此時又重新沮喪地低下了頭。

陳詩羽從倒車鏡里看到了滿臉沮喪的大寶,又捶了韓亮一下,說:「討厭!都怪你!」

「從來就沒個正經的,不知道你為啥還有那麼多女朋友。」林濤把最後三個字加重了一下語氣,說,「師父究竟是怎麼說的。」

「師父說,青鄉市一個精神病人,在自己家中死亡了。」韓亮說,「本來他的親屬沒有什麼意見,按照病故的程序,準備去殯儀館火化了。後來這個病人的兒子從外地打工回來,說是看到他爸爸屍體的嘴裡有血,感覺有疑問,就報案了。」

「這樣的非正常死亡,全省一年有一萬起,這有什麼好去的?」我說。

「師父看到了上報材料,說是當地法醫確實排除了病死的可能。」韓亮說,「因為死者真的有外傷,疑點不能解釋。我們剛好把這個事情搞清楚了,就別閑著,趕緊去幫忙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寶本身就是青鄉人,韓亮這個人工GPS記路的功能也超級強大,我們和青鄉的同行更是交流甚廣。所以,每次到青鄉出差,我們都省去了繁文縟節,自己駕車趕往現場。

按照師父傳過來的材料看,案件發生地是青鄉市郊區的青笛鎮。韓亮駕著車幾乎沒有打彎,就直接到了目的地。

看起來,現場附近地區的經濟條件要高於整個青鄉市的平均水平,這一片的民宅似乎有一些江南水鄉的味道,每家每戶都蓋著兩層的小樓,外牆裝潢得十分精緻,折射出這一片百姓殷實的生活。

穿過了這一片繁華的小鎮,我們來到了位於鎮子最西頭的現場。這是一條縣道,因為有大車經常經過,揚起的灰塵持久不散,所以感覺周圍的空氣都霧蒙蒙的。和小鎮的中心相比,這個位置要冷清許多,除了偶爾駛過的汽車,幾乎看不到人煙。

現場就位於縣道的一旁,一座同樣十分精緻的二層小樓,大約和縣道離了有二十多米。

從小樓的兩旁,一直到縣道旁的梧桐樹,都纏著警用警戒線。幾輛警車依次停在縣道旁邊,佔去了本就狹窄的縣道的三分之一。

本以為下車後,我們就要徑直跨越警戒帶,走進現場。然而,當我們下車後,才發現幾個警察正在拆警戒帶。

「不是有案件嗎?」我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現場勘查證,說,「怎麼不保護現場了?是案件破了?還是案件撤了?」

負責拆除警戒帶的一個年輕民警給我敬了個禮,說:「之前就沒人說是案件啊,就法醫在那裡總說有疑點有疑點什麼的。」

顯然他沒仔細看我的勘查證,不然不會在我面前表現出對法醫的「鄙視」。

「也就是說,現在證實這不是個案件了?」我問。

「不是案件。」民警點了點頭,說,「指揮部要求不保留現場了,還有死者的親屬要住進來呢,不能影響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死者兒子嗎?不是他報警的嗎?」我問。

「是啊。」民警說,「不過他現在說他不告了。」

一番對話讓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我說:「我能提個要求嗎?代表省廳刑警總隊。」

小民警一臉茫然,說:「雖然這案子本就不是刑警管,但領導,您還是說吧。」

「現場再保留一天。」我說,「我現在就去市局問問情況。」

「移交交警隊了?」我坐在刑警支隊長的辦公室里,驚訝地問道。

劉三廈支隊長說:「是啊,現在看,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逃逸案件。」

「交通事故逃逸,哦,這樣的事情,依照我的經驗,家屬應該鬧得更凶才對啊。」我說,「畢竟破案了,可以帶來一筆賠償款。」

「這不是特殊情況嘛。」劉支隊說,「你師父沒和你說?死者是個精神病人。」

「說了。」我點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劉支隊笑了笑,說:「是這麼個情況。死者是一個武瘋子,武瘋子你懂不懂什麼意思?就是那種會打人的瘋子。」

「哦,躁狂症。」我用三個字解釋了死者的病情。

「對對對,躁狂症。」劉支隊說,「我們這邊都叫武瘋子。這個武瘋子叫牛建國,可以說是青笛鎮的噩夢啊。很繁華和諧的一個鎮子,但人人都怕他。甚至沒人敢靠近他的住處。」

「就因為他打人?」我問。

劉支隊點點頭,說:「鎮子上的居民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的,武瘋子的家人也深受其擾。什麼賠禮道歉啊、賠償啊,那都是常事兒!這人簡直就是一個大大的累贅。」

「他還有什麼家人啊?」我問。

「一個妻子,長期和他生活在一起。」劉支隊說,「挺傷心的,長期身上帶傷。還有個女兒,嫁到隔壁鎮子。還有個兒子,在上海打工,哦,就是他趕回來報案的。」

「所以,這樣的人死了,對他的家人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是吧?」我問。

劉支隊點了點頭。

「可是我聽說他是死在自己家裡的啊。」我問,「交通事故,怎麼能夠讓死者死在自己家裡的?」

「是這麼個情況。」劉支隊舔了舔上唇,說,「前天晚上,牛建國的妻子孫鳳從市區回家。哦,她是到市裡賣菜的,一般都是這個節奏,早上出門,傍晚時分回家。回到家裡以後,就發現死者躺在床上。因為躁狂症,你懂的,基本就是每天暴走狀態,睡眠很少的那種。所以她覺得有點兒奇怪,今天咋這麼早就睡了?於是她過去推了他一下,發現他紋絲不動,又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發現他的手掌冰涼,手指僵硬。於是發現不對勁,就打了120。醫生到了後,就直接診斷他已經死亡了,讓殯儀館來直接拉走了屍體。本來死者的妻子也沒準備報案,畢竟這事兒讓她徹底解脫了啊,就給兒子打了電話,讓他回來辦喪事。她兒子是昨天下晚時分趕回來的,回來後先去看遺體,發現了嘴角有傷,所以報案了。」

「你們就去現場了?」我問。

劉支隊點點頭,說:「我們派人去殯儀館看了屍體,發現死者頭上、嘴上、鼻子上都有傷,確實不像是自然死亡,所以就封存了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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