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脫胎換骨——沈醉

沈醉(1914-1996)字叔逸,湖南湘潭人。18歲加入軍統局,官至少將,1949年12月9日隨國民黨雲南省主席盧漢參加雲南起義。1950年被作為戰犯,進行改造。1960年11月獲特赦。1981年11月起,歷任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屆全國政協委員。

誤入歧途,沈醉被「特工王」戴笠「慧眼」相中。殺的第一個人,竟是自己的同夥,一刀下去,嚇得扭臉就往外跑。戴笠卻誇他幹得漂亮,還發給他一筆獎金。沈醉想,原來殺個人竟這樣簡單

1932年初夏,一艘英國怡和公司的小火輪客船,緩緩駛進了黃浦江。隨著一聲長長的汽笛,船靠碼頭,一個土頭土腦的青年懷抱著土花布包袱,踏上了十六鋪碼頭。他就是沈醉。

沈醉出生於長沙城裡一個殷實之家。18歲時,他在長沙文藝中學念初中,因跟著高年級的同學一起鬧學潮,被校方開除。在父親的責罵和母親的規勸下,他孑然一身,前往上海投奔姐夫余樂醒。

余樂醒的家在法租界一幢氣派的小洋樓里,從華麗的擺設、講究的傢具來看,比沈家大屋闊氣多了,沈醉暗暗為自己的選擇高興。但他沒想到,姐夫已完全不是北伐時期的姐夫了。此時他已是軍統局的前身、復興社特務處上海區區長。在他的指引下,沈醉誤入歧途,填了一張表,加入了戴笠的特務組織。

一次,沈醉奉命去杭州警官學校給戴笠送信。戴笠看完了信,微笑著打量眼前這個「生瓜蛋」,個子高大,眼睛裡透著機靈,精神抖擻,肌肉結實有力,是個特工材料。

沈醉機械地坐在沙發上,緊張得渾身冒汗。「你是新來的吧?不要太拘謹。」戴笠很隨和地和他聊了起來。

沈醉沒有想到,第一次見面,老闆能和他談那麼長的時間。他被戴笠「慧眼」所識,19歲便被提拔為少校行動組長兼法租界情報組長。

沈醉平生第一次暗殺,是從自己人開始的。他的情報組有一名組員叫胡繼業,是個雙面間諜。沈醉跑去向戴笠彙報。戴笠說:「這種害群之馬必須除掉!這次你親自干!」

沈醉雖然害怕,也只好到特務行動組去領「特別費」和殺人武器——一根削得又薄又尖的竹刀,刀尖上沾著劇毒,只要碰破一點點皮就別想活。

沈醉回滬後坐卧不寧,想到戴笠說的「這是為國鋤奸,為民除害」,終於下定了決心。

一天早上,他找到了胡繼業的家,胡還未起床,聽見門響慌忙坐起來,見是沈醉,當時就嚇得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說:「組長,我,我什麼也沒幹,我有病,腰疼得厲害!」沈醉強做鎮靜地笑著:「老胡,你別動,我學過國術,會按摩。」說著掀開被子,在他指的地方按摩了幾下。胡繼業好像有預感,正要翻身而起,沈醉心一橫,從腰裡拔出竹刀,閉上眼,猛地紮下去,只聽胡繼業慘叫一聲,沈醉嚇得扭臉就往外跑。他直接去了火車站,逃到南京。戴笠卻一個勁地誇他幹得漂亮,有出息,還發給他一筆獎金。沈醉轉念一想,原來殺個人竟這樣簡單,於是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沈醉破案神速,被譽為「軍統第一名探」。為抓共產黨,眼珠被竹竿挑出來,戴笠為他請來最好的德國醫生。為報答救命之恩,沈醉將腦袋掖在褲腰帶上,更加瘋狂地追捕共產黨員

沈醉努力鑽研,苦練技術,很快便熟練掌握了駕駛汽車、摩托車、汽艇、照相等技術;在擒拿、格鬥、綁架、射擊等方面都是能手;在偵破一些疑難的刑事大案、要案方面也很有一套。

1934年,第九十二師師長梁華盛從貴州防地奉令到南京開會。在來上海的路上遭遇了女拆白黨,一醉醒來,一萬元大洋的軍餉和黨部機密文件被盜。追查任務落到了沈醉頭上。他問道:「這個女人有什麼特徵?」

「年齡大約有二十四五歲,瓜子臉,很俊俏,對了,她的右耳輪上有兩顆黑痣,還帶著金耳環。」

有個妓院的老鴇子告訴沈醉:上海老北門的一個小弄堂里有一座財神廟,專為所有在上海操皮肉生意和幹壞事的女人供奉的,香火很旺。每逢初一、十五,妓女和女拆白黨,發了橫財或虧了本的,都要去那裡燒香許願和還願。沈醉收買了一個姓王的廟祝做眼線,決定到財神廟去「守株待兔」。轉眼就到了陰曆十五,沈醉一清早就來到財神廟,王廟祝的窗子斜對著香爐和神龕,沈醉便藏在他的房裡,觀察每一個來燒香的人。

「噹啷,噹啷,噹啷!」隨著三聲響,沈醉知道有人把三塊銀圓投到神箱里。一抬頭,只見一個穿著樸素的平常女子正在佛龕前款款下跪。

「這個女人穿得如此平常,為何出手這樣大方呢?」沈醉想著,便起身帶上門出去,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金耳環,走到那女子的身後說:「大姐,這隻金耳環是你丟的嗎?」那女子聞聲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右耳垂,沈醉一看,「兩顆黑點」,正是梁華盛所說的特徵。不用說,要抓的正是此人了。此案一破,沈醉被譽為「軍統第一名探」。

戴笠知道後,鼻子里「哼」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你可別把精力都放在這些小事上,別忘了我們主要的責任是清共鋤奸,那些反對委員長的人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我把你放在警備司令部可不是讓你去抓幾個強盜、小偷的,你懂嗎?」

從此,沈醉一門心思思索如何抓捕共產黨員。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沈醉接到報告後帶人包圍了一幢三層住宅樓,他們衝進三樓的一間房門前,一腳踢開房門,大喊:「不許動,舉起手來!」

但裡面卻無人聲,特務們用幾支手電筒對著屋裡亂照,然而房間里根本沒人,一張單人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當他們正準備出去時,沈醉卻不甘心,他將手伸進被窩裡一摸:「這被子還有點熱乎,人肯定還沒跑遠,給我搜!」

沈醉把手電筒對著天花板照著,突然發現有個半米見方的天窗。沈醉鑽進天窗,上了樓頂,摸索到煙筒旁時,一個身材魁梧的大個子閃出來,飛腳踢掉了他的手槍,接著撲上去拖住沈醉,要把他從樓上摔下去,沈醉也一心要活捉這個共產黨員,於是兩人拚命地扭打在一起。最後他們一起從樓頂上摔下來。醒來時,沈醉已經躺在醫院裡。那個共產黨員先落地,不幸摔死了,而沈醉僥倖被二樓的一根晒衣服的竹竿擋了一下,正好落在那人的身上,但左眼球卻被竹竿挑了出來。戴笠聞訊,特意派人請了最好的德國眼科醫生為沈醉動手術,終於把沈醉從死神手上搶救了過來。

為了報答戴笠的救命之恩,沈醉將腦袋掖在褲腰帶上,更加瘋狂地追捕共產黨員。

1935年夏天的一個傍晚,他奉命帶著十多個特務去江灣搜捕幾名正在開會的共產黨員。當他們接近目標時,被守在路口擔任放哨任務的一個地下黨員發現,他發出信號讓開會的人逃走,自己拔出槍掩護。這時,只聽見「啪」的一聲槍響,沈醉的左胸像重重地挨了一拳一樣,他低頭一看,胸脯上鮮血正往外冒,於是急忙提起外衣,不讓血染上去,並趕緊靠在牆上指揮助手衝上去,自己咬緊牙關堅持著,終於打傷了那個人的腿。

沈醉被送到德國人開的寶隆醫院動手術。醫生從他的左胸的兩條肋骨中間,取出了一粒小號白朗寧手槍子彈。

戴笠問他:「你受傷時為何還堅持?」

沈醉說:「我如果倒下了,後面的人肯定來救我,那共黨就會乘機跑掉!」

戴笠聽後感慨地說:「我們的兄弟都要像你,共黨何愁不滅?」

其實沈醉不害怕是瞎話。他的豪言壯語是講給戴笠聽的,面對死亡,他還是十分恐懼的。一次,他帶著兩個特務去曹家渡逮捕一名文藝界的共產黨員。沈醉認為他是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沒把他放在眼裡。事先他們買通了二房東,按約好的時間,在天亮前,沈醉輕輕撬開大門,一直悄悄摸到那個共產黨員住的三樓門前,大聲喊:「開門!」那個人披衣開房門,特務們衝進來。

「請吧!先生,要識相一點,別讓我們動手啦!」沈醉一副得意的樣子。

「請坐,讓我穿好衣服再走。」

特務上前,搜過他的衣服後,才讓他穿上。他從容不迫地在房門後的衣鉤上取下禮帽,突然從裡面掏出一個手榴彈,並很快打開保險,舉起胳膊,大吼一聲:

「動一動,大家同歸於盡!」

這一聲如同霹靂一般,把沈醉等人嚇呆了。他們知道這種炸彈的威力,在這麼大的一間房間里爆炸,四個人不死也得重傷。

「別,別,先生,千萬別衝動,有事好商量!」沈醉臉上堆著笑,結結巴巴地說。

「都呆著別動!」那個人舉著手榴彈,慢慢退到門邊,突然「喀噠」一聲拉滅了電燈,又聽見「砰」的一聲響,沈醉等人以為他扔了炸彈,都慌忙找地方趴下,誰知等了半晌,沒有動靜。原來,那人反手鎖上房門,揚長而去了。

沈醉氣得摔頭找不著硬地方,對手下說:「今天的事誰也不準回去亂說。讓老闆知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