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寫任志強是一個敏感的活兒。

在當前的中國社會,開發商的名聲並不好,任志強則是開發商的典型代表,被網友評為「第三該打」的人。所以,為任志強說話是有違公眾意志的。

寫任志強也是一個危險的活兒。

任志強自己讀書無數,對自己觀的點論證非常嚴密,極力捍衛自己的觀點。筆者才疏學淺,用任志強的話說,「記者都是不讀書不看報的」(所幸當時筆者並不在現場,但總免不了有些兔死狐悲)。搞錯了任志強的觀點,少不得挨任志強的批,還是任志強長長的專業批評。另外,任志強「仇家」頗多,其中高人無數,一旦對其評論不慎、不對,一定會遭遇猛烈「拍磚」。

而筆者之所以寫這本書,是認為任志強確實很值得寫。論企業,如今的華遠集團,在中國房地產業界完全不值一提,毫無影響力;論個人身價,儘管1997年任志強的700萬年薪曾引起轟動,但如今這樣的年薪並不足以成為焦點,那為什麼任志強還這麼有影響力?

寫任志強也是一個很有價值、有挑戰的活兒。

這在於任志強的思想。任志強有「地產總理」之稱。被稱為一個行業的總理,全國唯任志強一人!所以,無論是批評還是支持任志強,首先得了解他的觀點。而且,任志強也是一個象徵,這十年來中國房地產每一次大的變化都有著任志強的聲音,從未缺席,解讀任志強,也是解讀這十年來的中國房地產業。

這也是我不揣淺薄,依然惴惴不安地寫這本書的緣由。

20世紀的中國有過很多爭論,最重要的莫過於「問題與主義」之爭。胡適提出「多談些問題,少談些主義」,遭到了反對,並掀起了一場重大的討論。到了今天,我們似乎依然能看到當時大討論的影響。

20世紀30年代末期,胡適和魯迅也曾經有過一場爭論,是關於監獄的。1933年初,時任中國民權保障同盟負責人的宋慶齡,將一封反映北平監獄種種駭人聽聞酷刑的信件在報刊上公開刊登,該信對北平陸軍反省院虐待政治犯的事敘述尤詳。隨後,胡適致信《燕京新聞》說,他曾同楊杏佛、成舍我訪問過北平監獄,「他們當中沒有人提到上述呼籲書所描繪的那些駭人聽聞的酷刑」。他抱著認真的態度指出了匿名信中的幾個疑點,論點頗有說服力。

顯然,胡適遭到了嚴厲的批評,其中就有魯迅的批評。

可是,回過頭看,拋卻政治的視角,以平常心去看這場爭論,我們可以反問,難道胡適是在睜眼說瞎話、撒謊?還是魯迅等人說得有錯?

先讓我們去還原當時他們的思維。

胡適向來是主張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對證據要求極嚴,絕不說假話。所以,胡適稟持的是「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有七分證據,不能說八分話」的態度,用事實說話,力求實證。

而反對胡亂一派,尤其是極「左」派,先入為主地認為中國監獄裡的拷打,是常有的事。他們的邏輯是,中國的監獄裡普遍存在拷打,自然這個北平監獄也是如此,沒有特例;所以,他們不需要親自去看,自然就可以得出結論。這連魯迅也未能倖免,於是他寫了《光明所到……》一文,對胡適進行了諷刺,說「中國監獄裡的拷打,是公然的秘密」,以此來否認胡適從事實中得出來的結論。

極「左」派的這種邏輯思維方式,簡單但很有用,自然,也能獲得支持。就如同「文化大革命」時說,父親反革命,自然兒子也是反革命的道理一樣,沒有例外。

顯然,這種思維方式並不為胡適所認可,正如胡適說:「我憎恨殘暴,但我也憎恨虛妄。」今天看來,孰是孰非,並沒有太大的爭議。

另一場爭論也非常有意思,在20世紀90年代,兩個重量級人物之間的一場爭論引起了廣泛討論,即著名經濟學家樊綱和著名小說家梁曉聲一場關於「道德」的爭論,後來演變為經濟學家要不要講道德的爭論,兩人在各自的領域與對方進行了激烈的爭論。

正如樊綱說:「但我想我與梁先生的差別恐怕首先是職業上的差別。」

樊綱說,經濟學作為一門實證科學,在它的分析過程中,假定各人不同的偏好是「事先給定的」、「已知的」。原則上,經濟學家就其職業本身來說,可以為希特勒服務(第三帝國有從職業標準上說很合格的經濟學家,雖然我們作為個人不能從人格上、道義上認為他「好」),也可以為丘吉爾服務;可以為黑幫服務,也可以為政府服務。從這個意義上說,經濟學就其學科、就其職業來說是「道德中性」的,經濟學家是「不講道德」的。

隨後,樊綱接著說:「經濟學家只從一個角度談『道德』、談『價值觀』,那就是分析不同的道德觀、不同的偏好體系會對經濟行為有哪些影響,要求社會經濟制度做怎樣的改進,道德觀、價值觀變化的經濟原因,以及道德觀、價值觀的變化對經濟發展、社會經濟關係的變化所產生的各種影響。」

學過經濟學的人都知道,這些是經濟學的基本原理。

伍立楊在支持梁曉聲的一篇文章《該閉嘴的不是梁曉聲》中說:「依我的淺見,經濟問題不可能赤條條空無依傍而獨立存在,說到底,經濟與政治、社會,是一而二、二而一,三位一體的東西。試問該青年,是社會的實際情狀重要,還是經濟教科書理念重要?須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結果,病根還是除不去的。梁氏議論、指斥或有未妥未周之處,或有過激之點,自當不免,然其關注民間疾苦的一片冰心,也是熙攘混濁金權社會中之一線弱光,其批判社會失常及奸商之險惡,亦切中政經生活之要害。」這也是完全沒有錯的!

如今,以外人眼光來看,雙方都沒有錯,兩人的職業以及所學之間的差別極大,導致雙方的觀點天差地別。這兩人之間的差別完全是邏輯起點的差別,進而是觀點的差別。

上面所說的兩次爭論,如今再回頭看,其實很明了,已經似乎不是太大的問題。

而這兩種爭論似乎都可以從他人與任志強的爭論中體現出來。

第一種他人與任志強的爭論似乎可以說是「問題與主義」之爭。任志強要談問題,反對者和他談「主義」、談道德。在反對者看來,因為開發商都是黑心的、是奸商,奸商應該對高房價負責,任志強是開發商,所以,任志強也是黑心奸商一個。正是因為如此,很多批評任志強的人對他的第一個定語就是「第三個該打的人」,首先給他「定性」,同時給自己一個很高的道德制高點,然後再和他爭辯。甚至有批評任志強的人,要求任志強「做靈魂深處的反省」,這顯然超出了爭論的範疇。讓人依稀看到了「文化大革命」的影子,令人不寒而慄!

顯然,這樣的爭論是值得商榷的。

再一種他人與任志強的爭論則屬上面第二種。個人專業素養、知識結構不一樣的人來討論問題,觀點自然會相差太遠。任志強是一個極為認真的人,相對來說是不說空話、假話的人,所以,每說必有根據。因此批評他的人,並不能拿出太多的證據、太多有說服力的論據出來,批評更多靠的是一種感覺。當然,謝國忠是一個例外,謝國忠也是有著專業研究背景、深厚學術素養的,但他和任志強的觀點截然不同。這就是典型的知識結構、分析方法的不一樣,導致結果、觀點的不一樣。如今看來,似乎是任志強對。但這只是暫時的,筆者始終認為,任志強和謝國忠誰對誰錯,依然未見分曉,需要等待時間的檢驗。

另外,從房地產專業的角度來說,任志強的很多觀點並沒有錯,而反對任志強者也沒有錯,反對者看到了中國房地產行業的諸多問題,並心此憂心忡忡。只是各自開的藥方不一樣,比如,對於窮人的住房問題,任志強認為政府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如解決中低收入家庭的住房問題,而反對者則認為開發商也要承擔更多。

這是兩者之間的一個重要差別,不能簡單地判斷誰對誰錯,它們之間沒有所謂的對錯之別。

顯然,任志強的很多觀點和判斷是對的,比如政府責任、購房要梯度消費,甚至關於房價等。任志強的很多觀點都是對的,也對中國房地產行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也是本書出版的原因和價值所在。

但也要說明的是,寫這本書並不是為任志強辯護。

首先,任志強也有過明顯的錯誤判斷。

比如迪拜房地產泡沫,他認為不會破裂,可是他的文章寫出來兩年之後,泡沫破裂了。所以,這也給了反對他觀點的人很好的攻擊點。也正因為如此,對於當前中國的高房價,任志強說中國房地產不會出現日本式泡沫,而且他說,對比中美房價,中國房地產沒有泡沫。對此筆者總是懷疑,這次任志強會不會再錯了?

其次,任志強自身也有矛盾之處。

在小產權房問題上,他堅持逆行法律,認為現行法律認定小產權房不合法,所以他無顧現實,猛批小產權房。但在其他很多問題上,比如囤地、「90/70」政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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