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知罪!」
這時候,青麟城所有人免禮平身。
在那廣場最中央,卻有一名白髮老人,長跪不起。
「草民養出4個不孝子,禍亂社稷,害死百萬平民,令四城生靈塗炭,血流成河,罪責難辭。」
「草民有罪!」
「草民有罪!」
大地血未乾枯,遠處還有嚶嚶哭啼。
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
多少老人,失去了兒女。
多少孩童,失去了疼愛自己的父母。
縱然有一萬張嘴,胡南揚也辯解不了自己的罪孽。
四驍將背叛人族,背叛青古,起因終是因為自己。
天地寂靜。
所有人噤若寒蟬,大帝不言不語,但眼神中的冷漠,令空氣都開始龜裂,宛如寒冬的湖面。
「罷了,你一身修為廢在妖域,雖然氣運歸了天賜宗,但揚青古國威,但一件大功。功過相抵,你走吧,離開青古,下輩子也別在回來。」
半晌之後。
青天易搖搖頭,一聲嘆息。
四驍將已死,再多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還有什麼意義。
咚!
胡南揚沉沉磕頭,頭顱伏在地上,遲遲沒有起來。
他在叩拜,謝恩大帝。
他在懺悔,聽百萬亡魂怒斥。
他在親吻,輕嗅祖國土壤。
驅逐!
這片生活了一輩子的大地,已經沒有他一寸立足之地。
「大帝,草民不敢論功,這條殘命死不足惜。草民還想說一句話!」
幾息後,胡南揚抬起頭來,目光那樣堅定的看著青天易。
這一瞬間,人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揮臂三軍振奮的威武大將軍。
「講!」
青天易道。
「大帝,草民斗膽再次建議,廢除半妖人格殺勿論之罪。」
「半妖人中,雖有些人有罪,但大部分人,只想好好生活,一生平凡。可妖域容不下他們,我們人族,也斬盡殺絕。他們本沒有錯,錯的是戰亂,是凶妖。」
「不求大帝能大赦半妖人,哪怕給他們一個辯解的機會,哪怕把他們終身放逐在苦役之城。他們身上,也流著人族的血液,總歸不該被格殺勿論。」
說罷,胡南揚頭顱再次深深磕下。
話落,全世界嘩然!
不光是青古,哪怕是整個北界域,半妖人格殺之律法,都是基本國法。
近幾百年,凶妖強勢,連破人族城池,除了天妖皇勵精圖治,半妖人的功勞,絕對首當其衝。
胡南揚身為一個大將軍,竟然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一人錯,不該連累十萬同族。」
胡南揚本是戴罪之身,此刻連死後名聲也賠上。
一步之遙,遺臭萬年。
「胡南揚,還記得你胡家先祖嗎?還記得你父、你爺爺、你太爺爺的崢嶸嗎?」
隨後,青天易平靜的問道。
「胡家五代忠烈,草民不敢忘。」
胡南揚道。
「青古建國之初,如流寇一般艱難,你太爺爺嘔心瀝血,萬死不辭,創下四大軍團。你爺爺、你父,將軍團鍛造成青古之盾,到了你手上,因為一個半妖人罪民,你就肝膽忤逆皇庭,是嗎?」
大帝問道。
「草民不敢!」
胡南揚惶恐。
胡家祖訓,忠於青古,忠於大帝,忠於萬民。
「不敢?當日你連破皇庭十座城門,四大軍團包圍皇庭,就差揭竿而起,造反起義了吧?」
「如果給你一件元器,你現在才是青古大帝,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青天該死,南楊當立。」
「你就差皇袍加身,一步登天了。廢除青古基本國法,可以。來,胡南揚,整個江山,我給你,你敢接嗎?」
大帝震怒。
轟隆隆!
青古萬里江山,頓時嗡嗡作響,皇城周圍的萬里大地,甚至龜裂出無數裂縫。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話落,胡南揚連連磕頭。
「胡家世代忠烈,到了你這一輩,大逆不道,不忠不孝,因為區區兒女私情,造成百萬平民死於戰爭,生靈塗炭。胡南揚,皇庭不會殺你,你太臟,會髒了青古的刀,髒了你祖輩與青古闖下的基業。」
「滾出青古,立刻!」
大袖一甩,青天易再也不看胡南揚一眼。
「草民知罪!」
天地靜。
胡南揚眼眶滴落淚珠,只是不斷磕頭,在他的身前,已經有一攤鮮血。
他本就重傷加身,此刻在大悲之下,七竅流血,已經是氣若遊絲。
「夠了,將軍……四城生靈塗炭,是青古無能。為什麼凶妖族不去余唐,為什麼不去神威,偏偏選擇青古,那是他皇庭無能,你沒錯。」
「你說的對,任何人都有活著的權利,哪怕是殺人者,也有辯護的資格。」
「至於一生所愛,更是何錯之有!」
這時候,一隻手掌放在胡南揚肩膀,趙楚扶著他,不讓他繼續磕頭。
趙楚心裡不舒服。
天穹之巔,那個一劍出,蕩平八大金丹大妖的絕世高手,為何在皇權之下,會淪為如此模樣。
他不懂什麼世代忠烈。
但他知道一件事,胡南揚,從來不負青古。
「我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大帝,也對不起青古億萬百姓。」
胡南揚咳嗽著,瞳孔里只有深深的悲。
咚、咚、咚!
這時候,青麟城所有老兵全部跪下,整個城池的氣氛沉默的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匯聚在大將軍身上。
無論如今這個老人,多麼遲暮不堪,在他們心中,大將軍之魂,永垂不朽。
「趙楚,切記,此生不得與半妖人相愛。」
「之所以不能相愛,不是半妖人有罪,不是她們低賤。而是我們根本沒有保護她的力量,愛她,就是害她,就是毀她。」
胡南揚狠狠捏著趙楚的手腕,他力量小的可憐,卻又大的出奇。
「將軍,可能你提醒晚了。我的摯愛無論是不是半妖人,她都是我的摯愛。如果皇不容我,那我就要斬皇。有些東西,求不來,你認為忠義比天大,在皇庭眼中,卻不值一提。」
趙楚口中呢喃。
他心中一直有不好的預感,直到這次妖域一行,他接觸到了很多半妖人。
半妖人和人族再相似,也終究有些細微的不同。
趙楚神念力超越常人百倍,這一點不同,趙楚曾經見過,刻骨銘心。
老師。
無論你是什麼身份,都是我的妻子。
「你……!」
胡南揚錯愕。
「將軍,愛本無錯,我們不該去逃避感情!」
「我與你不同,我心中無皇權,只有情。我在意愛情,在意友情,甚至一場萍水相逢,豬朋狗友,都比高高在上的皇庭來的有趣,你這一生,太累。」
趙楚笑道。
一萬個人,一萬種性格。
趙楚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之所以還在青古,唯有那些朋友,那些長輩,還有一生所愛。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趙楚,你真是個非同尋常的少年,哈哈!」
胡南揚看著趙楚的瞳孔。
他發現一個怪事。
在整個北界域,有兩種人。
一種如他,敬畏皇權,一生赴湯蹈火。
另一種,雖不懼皇權,卻是因為雄心壯志,勵志自己要稱帝為皇。
可唯獨趙楚。
皇權在他眼中,就是一片虛無。
似乎在他的腦海里,皇權本就是一場笑話。
沒錯!
在趙楚生活的世界,你說任何夢想,都不會被嘲笑。
可唯獨說你要當皇上,能把人笑死。
龍椅?
60塊門票,隨你坐。
所以他不懼皇權,皇上這種職業,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怪不得在你身上,我總能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洒脫,原來在你心中,本就沒有枷鎖,好、很好!」
胡南揚握著趙楚的手。
「我給你的玉簡,要拿好。裡面有明龍皇庭一部分的遺產,當年青古與明龍聯軍轟破妖域,我與明龍皇也算摯友一場。可惜當我趕去明龍的時候,只剩下了一片廢墟。」
「還有,那一場築基機緣,一定要把握。」
說著,胡南揚微笑著,就要閉上眼。
他似乎很困。
「將軍,服下這顆丹藥。」
這時候,段雪凜身形一閃,將一粒丹藥放在胡南揚嘴邊。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