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偷搬家

次日,我們一行,硬著頭皮去接飛機,胡公道老先生兩夫婦和小張小李同行。

抵達機場時,不幸飛機脫班,延遲了約有四五十分鐘。

坐候在餐室內飲咖啡,胡公道老先生不知道屋子淹水的情況嚴重,問長問短。

胡公道說:「令尊到此不是專為看他的新房子而來的嗎?」

「不!新房子要賣掉了!」

「怎麼的?出了什麼毛病嗎?」

「淹水!」

「啊,現在買屋子真要當心,稍一不小心就會上當的!」

廣播已經在報告了,由香港至台北的第X次班機已經抵達。

我們一行便相繼走出了迎客台,停機坪上各等的服務人員都在忙碌著。

不一會,乘客魚貫步出機艙,爸爸向來是溫吞吞的,他的行動總是「慢半拍」,所以一點也不必著急,總歸是他最後一個人走出機艙的。

「赫!你的爸爸出現了!」馬莉莎忽地情緒緊張,向我招呼著,又將田一刀抱到欄杆上面坐著,教她高呼爺爺!

田一刀自出世以後就沒有和爺爺見過面,根本搞不清楚張三李四,不過田一刀有一個長處,就是她的媽媽關照她做什麼事情,叫什麼人時,她一定遵照辦理,招著小手,就高呼爺爺了。

倒是我很感到莫名其妙,在那一行魚貫下飛機的旅客之中,我還認不出我的爸爸在哪裡呢,照說,就算好幾年沒有見面,形狀不會變到哪裡去,自己的爸爸總應該認得出來的。

「我的爸爸在哪裡?」我問馬莉莎說。

「哪,那光禿著頭的肥團臉孔的不就是了嗎?」她還指給我看呢。

「行,在第幾個?」

「一二三四五!」她點指數著,又說:「第七個,正在和一個洋人說話!」

「唉,你別老是『有奶便是娘』的!凡是光禿著頭的、肥團臉孔的,就是我的爸爸嗎?」

「我又看錯了人不行?」

「你隨便看錯什麼人都沒有關係,別看錯我爸爸就是了!」

她噘了噘唇,好像還有點不大服氣似的,田一刀還在招手喚爺爺,究竟哪一個是她的爺爺,她也不知道呢。

「別叫了,看錯人啦!」馬莉莎還去責備田一刀。

「你說的那個光頭,很像我們過去樓底下的那位房客就是了!」我說。

她不給予回答,好像還是在生氣呢。

乘客差不多都已離開飛機了,果真不錯,爸爸是最後出現的一個。

胡公道老先生已經開始向他招手了,那就絕對不會錯了。

馬莉莎卻以教訓的口吻向田一刀說:「你可要認清楚啦,別學你媽一樣,『有奶便是娘』,老是看錯人的!」

田一刀說:「到底哪一個是爺爺?」

「最後走出飛機的那一個!」

「那個穿制服戴軍帽的嗎?」

「不!穿制服的是空中少爺,在他前面的一個,那肥胖胖光著頭的!」

「爺爺為什麼要光著頭呢?」

「不知道,去問你的爸爸!」

這時候,爸爸也和我們招手了,他的神色好像至為愉快,我只希望他不是專程為看他的新居而來的,要不然,那一定會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媽媽因為有深度的大近視,距離十來步以上的人,她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爸爸行走到了什麼地方,她全不知道。

我們必須離開迎機台到旅客入境處等候了。

一位旅客入境,包括檢查護照檢查行李,至少也要一二十分鐘以上。

在那進出口的玻璃閘門間,有著警衛看守,每一個人都需要守秩序,只有田一刀可以通行無阻。

一霎眼之間,她獨個兒就溜進入境檢查處去了,我們到處找尋不著。

過了十來分鐘,只見她又溜出來了,邊雀躍著叫嚷:

「爺爺來了!」

霎時間,我們大家都引長了脖子,向閘口內張望,要給爸爸表示歡迎之意。

「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句話是一點也不假的,閘口間行出來一位華僑身分模樣的人物,光禿著腦袋,肥頭大耳,矮胖的,挺著大肚皮,雙手提著行李袋。

她的媽媽看錯人是與生俱來的,連同她的女兒也如此的胡塗嗎?看見了禿頭就喊爺爺。

認錯了人事小,她的手中還提著一包巧克力糖,嘴巴內已經塞了好幾顆了,黝黑的巧克力涎水流得滿下巴都是。糖是誰給她的呢?

「嗯,你的女兒也一樣的認錯人了!」馬莉莎向我嘲笑說。

「誰給你的糖?」我問田一刀說。

「爺爺給的!」她抬手向那位禿頭華僑客一指。

「怎可以隨便拿人家的東西呢?」我加以責罵。

「沒關係!小孩子怪好玩的!」那位華僑客向我打招呼說。

「怪不好意思的!」

「沒關係,一包糖嘛!」

「還不快說謝謝!」我吩咐田一刀!

「謝謝爺爺,」她還將人家當做爺爺呢。

那華僑客離去之後,馬莉莎還和田一刀分糖吃,母女兩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正好打發等候的時間。

爸爸的行動向來是「慢半拍」的,因此,大部分的旅客都已經和接機者離開機場大廈了,好像是已散了的筵席,到了最後才看見爸爸施施然地走出閘門。

他首先和胡公道老先生握手,然後再和我及媽媽說話。

我吩咐田一刀喚爺爺。

田一刀說:「為什麼有兩個爺爺呢?」

「還有一個爺爺是誰?」爸爸問。

我說:「剛才田一刀看錯人了!」

「一個爺爺有糖吃,兩個爺爺沒糖吃!」田一刀自作聰明說。

爸爸笑了,說:「糖是有的,但是放在行李箱內,要回到家裡才能打開!」

我關照馬莉莎別再讓田一刀胡鬧了,將她牽著走開。

「新買的屋子如何?還舒適嗎?」爸爸已提到主要的問題了。

媽媽一聲咳嗽沒有回答。

行李箱已經運到機場大廈的門首了,胡公道老先生的汽車很快的就駛到近前。

「這是馬莉莎買的汽車嗎?」爸爸又問。

「不!這是胡公道老先生的座車!」我回答說。

「你們買的那一輛呢?」

「在修車廠中!」

人數過多,還要載行李,一部汽車自是坐不下的了,因此非得雇計程車不可。

「先回家去嗎?」馬莉莎問。

「當然,先回家去!」我回答。

「為什麼不先開酒店?」

「剛買了新屋子又去開酒店,豈不是要找罵挨嗎?」

爸爸和媽媽坐上了胡公道的汽車,我們雇了計程汽車在後面跟著。

馬莉莎開始擔心了,說:「我買汽車,你爸爸怎會知道的?」

「當然是媽媽寫信告訴他的了!」

「你的爸爸若知道買一幢屋子不能住的時候,他會怎樣?」

「當然會罵人!」

「脾氣也很大嗎?」

「由媽媽去應付,就不關我們的事了!」我說。

「你的媽媽可以吃得住他嗎?」

「這問題就要看時候了,誰也不敢肯定,不過事情已經擺在那裡,再吵再鬧也沒有用處!」

不久,汽車已回返我的公寓,在巷子里停下。

原來,在沿途上爸爸和胡公道老先生都是談著香港方面的情形,不外乎左派暴徒的動靜,一直沒提到那幢新購置的花園洋房。

所以爸爸在走出汽車之後就抱著滿腹狐疑的態度,不斷地東張西望。

待媽媽走出汽車後,他立刻問:

「我們購買的屋子不是有花園的洋房嗎?」

媽媽說:「田平住在這裡!」

「哦!」他點了點頭,又說:「為什麼我們不到新屋子去呢?」

「慢慢再說,你先把行李擱置在這裡!」

「哪有多麻煩呢?搬來搬去的,待會兒又要搬到新屋子去!」

「你隨便什麼事情都是怕麻煩,那有這樣多嚕囌的?先到這裡安頓一下,看看兒子的家,還有一個小孫女兒你還未見過面的,其餘的事情慢慢再去研究!」媽媽實行「先發制人」,給爸爸來了個「下馬威」,大概這樣,待會兒解釋就比較容易得多了。

我得見機行事,招呼了小張小李,大家幫忙搬行李,提著往樓上就跑。

胡公道老先生夫婦也上了樓,他倆坐了還不到一盞茶的時候,就要告辭了。

胡公道老先生好像有他的規矩,第一頓「洗塵宴」必然是他的。

他在一間有節目表演的酒店訂了酒席,約定時間是晚間七時。

小張和小李也跟著告退,他倆也很了解「戰事」隨時都可能會爆發的,四五十萬元買了一幢淹水的花園洋房,那不是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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