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牌搭子

家中沒有傭人連搓牌也發生問題了,該到用飯的時候,停下牌桌下廚嗎?

馬莉莎非得挽留陳嫂不可,她離開了牌桌,去情商挽留,並答應給陳嫂加工資。

「不許我唱聖詩,薪水再多我也不幹!」陳嫂說。

「你別在老太太跟前唱就是了!」

「我有心靈的感應,到了需要唱的時候就唱!」

「你可以出露台外面去唱嘛,面對天空,不是離天國更近嗎?」馬莉莎有了她的主意。

「我高興在什麼地方唱都可以!」陳嫂還是堅持著。

「那麼你在室內唱時,輕聲一點!你嗓子大了,會影響我們搓牌!」馬莉莎已經是將就了。

「那是上帝的責罰!」

「你們看看!真是『天國近了』!這一副牌,清一色聽三六九萬,聽了至少有十幾轉,一二萬,四五萬窮出,它就是不出三六九萬,結果,李太太嵌當五筒和掉了,交的真不知道是什麼運!」媽媽在牌章不順時,脾氣顯得特別的壞。

馬莉莎只祈求,只要她不怪陳嫂就好了。

在用晚飯時,又接到爸爸自香港來的電報,電報上說:香港的形勢愈來愈是混亂,凡是有辦法的人都紛紛外遷,因之,請媽媽暫留台北,並覓尋適合的房屋買下,準備作長期居留的打算。

媽媽讀過電報之後,整個人傻了一半,連牌章不順的氣也消失了。

「要作長期居留的打算了嗎?」她吶吶說。

「我看,這是爸爸先作進一步的打算而已!」我說。

「電報說得很清楚,要在台北覓一適合的房屋買下!」

馬莉莎說:「台北市的房屋行情看好,地皮不斷地上漲,買了房屋,只會賺錢不會蝕本的!」

「可是我們在香港有好幾幢房屋呢!」

我說:「香港的房屋又不會丟掉的,它還是你的房屋!」

「左派暴徒再鬧下去,那些房屋豈不是就不值錢了嗎?」

我給她安慰說:「大陸上正在鬧派系奪權之爭,搞得天翻地覆,香港之亂是不會持久的,過一陣子就會平息的,你還是可以回到香港去!」

「那麼在台北買了的房屋又該怎麼辦呢?」

馬莉莎說:「你不會再將它賣掉嗎?」

「買進來,又將它賣出去嗎?」

「你不賣也可以,將它出租,不就可以賺錢了嗎?」

媽媽搔著頭皮,說:「我回到香港去,又誰替我收租呢?」

我說:「這一點問題還不容易解決嗎?我和馬莉莎都可以替你收租!」

媽媽說:「你們在租人家的房屋住,我卻把房屋去租給別人!被親朋好友知道,豈不要笑掉大牙嗎?」

「那麼把房屋租給我們住不是一樣的嗎?」馬莉莎說。

「我又好意思收你們的房租嗎?」媽媽說。

這一來,好像是問題愈談愈複雜了。

「橋是橋,路是路,我們照樣付房租就是了!」馬莉莎再說。

媽媽笑了,說:「我乾脆將房屋送給你們住多好呢!」

馬莉莎楞住了,因為她不知道媽媽究竟是開玩笑說的還是當真的?這句話在乍聽之下,好像還有點譏諷的意味呢。

「真是這樣的情形時,就當做我們替你看房屋好了!」我說。

晚飯過後,她們仍然坐到牌桌之上,媽媽的手風有了好轉,頃刻之間就扭轉了危機。清一色,小三元,十八羅漢……什麼樣的牌全和得出來了,相反的馬莉莎和小張小李的太太直翻白眼。

這時候,陳嫂再唱聖詩,她也不煩了,一直是笑口盈盈地。

她說:「有時候聽唱聖詩,也覺得滿好聽的呢!」

媽媽遵照爸爸的吩咐,開始在台北找房屋。

台北自改製為院轄市之後,地界擴張,由百餘萬人口,增加到一百六十餘萬。

原來的市區原就是「寸金尺土」的了,加上行情看好,地皮房屋買賣變成了熱門生意。

新建的住宅,多半已是豪華公寓式的,向高空發展,普通的一幢公寓至少也要二十餘萬。

當然,二十多萬的公寓,媽媽不會看得上眼的,她所要看的房屋,至少也要和香港所住的差不多。

最低限度不少過四房兩廳,那就是卧房、書房、客房和麻將間。面積該在六十坪之上。

麻將間是必要的,搓麻將最要舒服,寬敞光亮,空氣流通。因為媽媽討厭裝冷氣,又不高興吹電風扇,老人家的麻煩是挺多的。

客房也是必要的,因為有時候客人搓牌搓晚了,來不及趕回家,就得住到客房裡去。

買房屋得先適合她所需要的條件。

「我要找環境好一點的,最好是靠山面水,像在香港我們的老家一樣,推窗外望就是一片海洋,空氣清新,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媽媽表達了她的意思。

我說:「香港和台灣的環境不同,香港是一個小海島,推窗外望,自然四面都是海了,你不知道台灣有多麼的大……」

「不管怎麼樣,總之環境就要好!」她說。

翻開報紙找尋房屋售讓的廣告,差不多可以看的,大致上都看了。媽媽挑剔的毛病,總歸是在她的那幾項條件之上。

太靠近馬路的,她又嫌吵。

「汽車的喇叭聲嘟嘟叭的響個不停,會影響搓牌人的心理,打錯了牌可又怎麼辦?」她說。

我忙著工廠里的瑣事,找房屋就勞馬莉莎和小張小李的太太幫忙了。

她們白天跑房屋,晚上搓麻將,那忙碌的情形,較之我更甚了。

家中的電話隨時會響,是房屋經紀聞風趕至,他們搭路線拉關係,希望做成一票買賣,多少可以賺幾個錢。

這是由於媽媽她們找房屋,派頭來得大,消息傳播開了。

惹上了房屋經紀人,可就有得煩啦,甚至有些自行登門拜訪,送上房屋圖樣和各項的手續契約,嘴巴說得天花亂墜,其實房屋和他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這內中自然也包括有「拆白黨」在內。

我關照馬莉莎說:「再有這類的人登門,或是打電話到家裡來,就一律說房屋已經買好了,別再理會他們就是了!」

台北市究竟有多大,媽媽也搞不清楚,它改製為院轄市後擴張了地界,包羅了六個鄉鎮。

媽媽已經看中了一幢房屋了,獨門獨院,雙層樓的花園洋房,靠山面水(溪水),環境甚好,空氣清新。

她很有計畫,樓上是卧房、書房和麻將間,樓下的兩廳擴充為一間大客廳,另外的一間大卧房將它改為飯廳。多出的房間做貯物室,將必須要由香港搬到台灣來的東西全堆進去。

那幢花園洋房的價錢還不算貴,開價四十八萬元,還價四十二萬,屋主就賣了。

媽媽付了五百美元的旅行支票,還覺得非常的滿意。

「摺合港幣計算,不過是六萬港幣左右,在香港連半幢也買不到呢!」她說。

我聽說後,立刻問它的地點。

馬莉莎說:「在木柵!」

我說:「為什麼要買那樣遠?」

媽媽說:「不就是台北市嗎?」

我說:「那是改制後歸併台北市的!」

「什麼稱為改制?」她問。

和媽媽談這些問題,會把問題愈扯愈遠的,她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我不如及早「煞車」。

「你住得那樣遠,將來會連牌搭子都找不到!」我說。

「台北市的計程車不是很多嗎?」媽媽說。

「是的,可是有誰高興跑得老遠去搓牌呢?同時,有時候搓到三更半夜,在回家時就找不到計程車了!」

「啊!」媽媽咯咯笑了起來,說:「關於這一點我早有了準備,我不是預備了一間客房嗎?搓牌搓夜了,客房就是給客人過夜用的!」

「這樣說,你這幢屋子是買定了!」

「還有什麼其他的問題沒有?」

「買房屋最要考慮的就是它的水電怎樣?交通方便不方便?它建造的年分如何?建築的材料如何?漏水不漏水、淹水不淹水……」

「為什麼會淹水?」

「有許多的地方地勢較低,每逢下雨時,它就淹水了,曾經有人買了房屋,在刮颱風時,水會淹過半間屋子!」

這句話可把媽媽也嚇傻了,她說:「就像香港新埔崗牛池灣的那些新開發的地方到了雨季,山洪暴發,連帶山崩,會連房屋也壓垮的!」

我說:「並不一定那樣嚴重,就是說,你看過地勢沒有?」

「我不懂,我就是看過房屋不錯,環境也不壞,靠山傍水的……」「靠水傍水」四個字甫出口,她自己抬手掩著了嘴巴。

「那麼馬莉莎應該懂得的!」我說。

「我更不懂,我家從來就沒有買過房屋,只有賣房子的資格!租人家的屋子住比較簡單,情況不好,就立刻搬家!」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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