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婆媳之間

馬莉莎堅決不到飛機場去,我也無可奈何,家中沒有下女,需要收拾一番,田二刀也需要馬莉莎去把她接回來。

所以,我將田一刀打扮一番,看準了時間,六點多鐘就趕到機場去了。

胡公道老先生還不錯,也是因為合資設廠的關係,他和胡老太太、小張小李夫婦等的一伙人,也趕到機場了。

飛機遲到有十五分鐘之久,總算是著陸了,乘客魚貫下機。

媽媽是一位大近視眼,光是那副眼鏡就足有半寸多厚,肥肥胖胖的。行路搖搖晃晃,又愛穿大花大綠的衣裳。

不用擔心她會走丟,她從來就是「慢半拍」的,一定走在所有的乘客後面。說不定還得拜託空中小姐攙扶她下機,否則會走錯了門路。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出門哪,有生以來是居住在香港,第一次出門是一樁大事,而且還是隻身單獨出門。

差不多的乘客都已走進入境的檢查處了,媽媽在機艙口間出現了。

一點也不錯,空中小姐將她攙扶著,步下樓梯,老人家還是那個樣子,一點也沒有改變,一套大綠花朵的旗袍,肥團的臉孔上架有一副深度近視的眼鏡。

她的行李不少,除了寄存之外,兩隻手都抱滿了,空中小姐還為她提了一簍。

她下樓梯是橫著身體逐步下的,因為近視的關係,擔心摔跤,身體龍鍾也是原因之一。

別看她的動作是「慢半拍」的,但是有牌搓時她會比誰都快。

提起她的近視眼可也驚人。她看信讀報就幾乎把鼻子貼到紙上去。有時認人會被人誤為香臉孔的。

不過在搓牌時可就特別了,她比盲劍俠的「聽音劍」還要靈。每一張牌都逃不過她的近視眼,可謂是奇特的「絕技」!

「爸爸,媽媽為什麼還沒有來?」田一刀坐在迎機台的石欄杆上眼巴巴地盼望著。

「你說哪一個媽?」

「你的媽媽嘛!」

「你應該稱為祖母了!」我說:「你看,那個胖胖戴著一副眼鏡的就是了!」

「是不是手中抱著一個大洋囡囡的那個?」小孩子的眼睛銳利多了,她未見人先見玩具。

「對了,抱著一個囡囡!」

「這麼大的一個人還玩洋囡囡嗎?」

「不!我想,她是送給你玩的!」

「真的嗎?」田一刀高興起來,手舞足蹈的。

我們在入境的進口處等候有十多分鐘,檢查的手續還算是挺方便的。

不一會,媽媽由推著行李車的搬運工人領著路出了閘門和我們相見。

我讓她先看見田一刀,所以將田一刀抱起,遞到她的面前。

我已經說過了,媽媽的近視眼至少有千度以上,她之相人和香臉孔沒有兩樣的,也等於嗅人呢。

她的鼻子像是昆蟲的觸角,田一刀圓圓的臉孔被她每一個部分都觸過了。

「嗯,這個小女孩長得還不壞,只是瘦了一點,吃得不好!」她說。

田一刀志在她手中的那個洋囡囡,什麼話都肯說。

她達到了目的,洋囡囡抱在手中。

以後,我就替媽媽介紹胡公道老先生、胡老太太、小張、小李……。

胡公道老先生準備得很周到,他讓小李的太太準備了一隻花環給套在媽媽的頭上。

應該到的人沒有到,馬莉莎真是「十三點」,接機的可以說就是差她一個了。我的心中很覺忸怩。

媽媽搞錯了,她將小李的太太扒過了腦袋來看,她誤將小李的太太當做馬莉莎了。還捏捏人家胳膊,說:

「你也太瘦了!沒有吃好,產後是一定要調養的!」

我連忙解釋說:「馬莉莎為了要照顧小的那個,家中沒有下女,所以沒有來……」

媽媽的眼睛不好,耳朵也不靈,她沒有聽見,當她發現小張的太太時,照樣的扒過腦袋來看,使我窘困不堪。

「到底,哪一個是馬莉莎?」她問。

我湊到她的耳邊說:「馬莉莎在家裡看孩子,所以沒來!」

「哦,對了,你已經有兩個孩子了!」

我特別介紹胡公道老先生夫婦,聲明他是我們工廠的一半廠東。這樣媽媽才和他們應酬起來。

胡公道老先生已經是汽車階級了,有自備汽車可方便得多,行李搬上汽車後,小李小張另雇了計程車先走。

「今晚上由我做東,在『快樂樓』訂了一桌酒席,田老太太和你們一家人要提早到才好!」胡公道說。

我連忙道謝說:「胡老先生太客氣了,要你破費不好意思!」

「哪裡話,過兩天,我還要招待令堂到各處去觀光一番!」

汽車送我們回到了寓所,胡公道老先生臨離去時還再三叮囑,晚上無論如何要早到。

我撳了門鈴,沒有人答應。假如不是胡老先生的司機幫忙提行李,我既要照顧媽媽又要照顧田一刀,真不知道要怎樣辦才好呢。

寓所的房門是半掩著的。推門進內,竟然馬莉莎的人影不見。

田二刀卻在囡囡床上哭翻了天,她是尿布濕了。

媽媽第一天到埠,這場面豈不尷尬?好在她老人家的耳朵不好,眼睛又不靈光,所以還算沒有出醜。

田二刀既留在家裡,馬莉莎該不會跑得很遠,我趕忙找尋。屋頂的平台,街巷間……

原來她竟在鄰居寓所里,是幾個不良少年的家長擬好了和解書,需要雙方簽字蓋章始能生效。

做父母的總歸是有一番苦心的,他們極力企圖挽迴避免不肖之子吃上一場官司。

因之,和解書是避重就輕的,他們將經過事情隻字不提。輕描淡寫「一場誤會」代表了一切!

馬莉莎卻堅持著要他們將經過詳情全部加上去。爭論就在於此!

她們為文字爭執著,就把留在家裡的田二刀給忘記了。

田二刀哭翻了天,她也不知道。

那些不良少年的家長,看見我時,總歸是打恭作揖的。和他們的子女要動蠻時的情形完全是兩碼子事。

我說:「今天什麼問題也不要談,家裡有要事!」

他們幾個人又開始纏著我了,希望立刻簽字蓋章了掉一項手續。

我說:「家母剛自香港甫抵台北,現在婆媳還沒有見面呢,她是專程為看小孫女兒來的,也幸好剛將孫女兒弄回來了,否則,老人家觀念不同,她會主張這場官司打到底的!那時豈不更麻煩了?」

其中一個不良少年的家長滿會做人的,他搶著說:「既然令堂第一次到台北,我們也不好意思耽誤你們家人團聚之愉快,老實說,我們現在是交朋友的開始,也應該給令堂接風才是,選一天比較空一些的時間,由我們作東!」

我說:「不敢驚擾!家慈不習慣交際應酬,各位不必破費!」

「哪裡,我們雖是冒昧生平,但是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就會成為好朋友了!」另一位家長說。

「和解書上簽名蓋章後,我們就少掉一項手續了!」

「給令堂接風,擺上酒席,就算我們正式向你們的家人道歉!」

我說:「關於訂和解書,最好是由律師進行,我通知我工廠的律師和幾位接洽!」

「由律師出面可就麻煩得多了呢!」

馬莉莎搶著說:「平日多管教子女,不就省事情省多了嗎?」

幾位不良少年家長面面相覷,汗顏無地,談判算是到此告一段落。我們堅決由律師辦事,他們也無可奈何。

馬莉莎和媽媽見了面。

媽媽懷抱著田二刀,許多的行李在地上全翻開了,可把田一刀樂煞。

買給田一刀的東西可真多,玩的、吃的、穿的,應有盡有。

田二刀可也真奇怪,她在祖母的懷抱中也就不哭不鬧了。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東張西望的,其實她什麼也看不懂。

媽媽是一位大近視眼,她們婆媳見面,照例還是要「香臉孔」一番,否則媽媽怎會看得清楚馬莉莎是怎樣的一副模樣呢?

馬莉莎的青腫眼睛被發現了。

媽媽說:「年紀輕輕的怎會黑眼圈呢?我們老年人說,黑眼圈就是虧的現象,年輕人要多保重身體,特別是產後,要多吃補品,少熬夜,不浪費體力,你們過日子的時間還長著呢!」

馬莉莎吐了吐舌頭,沒敢作任何的答覆。

媽媽讓我抱著田二刀。她又在行李裡面細翻。

看她尋東西可真夠辛苦的,簡直像用鼻子去嗅一樣!

「嗯!在這裡了!」她終於找出了一隻像是首飾箱一樣的東西。向馬莉莎招了招手,「過來!」

馬莉莎自然遵命站上前去。

「把手伸出來!」媽媽說著,自首飾箱中取出了一枚翡翠戒指。

馬莉莎因為那場惡鬥,雙手都受了傷,右手裡有繃帶,左手塗了有紅藥水和貼了紗布。

她只好將那隻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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