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意亂情迷

爸爸有朋友來自日本過境,我得盡晚輩之誼接待一番。

這位王世伯是心理治療醫生,在美國賺了大錢,據說,他在美國的華人社會之中,還是相當有地位的。

除了接待之外,偷暇,我得請他給我治療。

治療的方法很奇怪,他讓我躺在軟綿綿的沙發床上,盡情鬆弛神經。

以下就是田平向王世伯醫生的申述:

我愛我的妻子,我愛她,愛得發狂,但是她是一個撲朔迷離的女人,性情古怪得令人難以捉摸……

在幼年時,某歲我的生日,爸爸給我的生日禮物是一頭長耳朵的西班牙母獵犬。

我很愛這頭獵犬,她有著鬈曲的金絲長毛,兩隻大耳朵深垂像是女孩子的頭髮。

只是這頭獵犬有著古怪的毛病,她擅長咬鄰居的雞鴨,捕捉人家的鴿子,又專和貓打架,成天闖禍的,除非是她不出門。我賠給人家的錢,不知道有多少?

這情形,和我的妻子一樣,她愛管閑事,愛闖禍,每逢打架是一定會贏的,因為她是柔道四段,空手道初段。

鄰居左右,很多人頭破血流,我賠出醫藥費。一賠再賠,好像成為習慣了。

鄰居兩夫妻吵架,老公罵老婆成天的打牌,不管家務,老婆罵老公虐待妻子。馬莉莎竟然會打抱不平,在初時,她是善意去勸架的,勸著勸著,就勸偏了,幫著老婆罵老公,最後是大打出手,將人家的老公從樓梯上摔下來,頭破血流。

我向王世伯請教,能不賠醫藥費嗎?而且還要賠成習慣。

我的房東是從不敢上門索房錢的,他已經挨揍挨怕了。

唏,說起來話長了,某一天晚上,鄰居鬧小偷,馬莉莎翻身下床幫忙捉賊。

我們住的公寓,屋頂的平台是用接連的,失主在平台上大叫捉賊。馬莉莎趕了上去,捉住了一個,不分青紅皂白,將人家的手臂折斷了。

那是失主的內弟,也是幫忙起床捉賊的,馬莉莎竟將人家捉住了。

馬莉莎還一口咬定,那就是小偷,是失主的家賊!這種事情也是很難說的,但是指認人家為賊,一定要有憑據不可,無憑無據,不是自找麻煩嗎?

終於又是賠了醫藥費,我已經賠成習慣了,由小的時候養那條西班牙獵狗開始的。

比如說購物吧,馬莉莎認識的洋字並不多,是否一種崇洋心理就不得而知了,凡是有洋字的物品,她都認為是好東西,買回家後始知道是上當了。

她在拍賣行里買衣料,價錢貴得嚇人,店員唬她說,那是香港來的走私貨,結果回家之後,上面有很顯明的字樣,Made In Taiwan。

她會怒沖沖地再趕到拍賣行去,「拍」的一記耳掌,好傢夥,空手道初段就夠厲害的,一塊硬磚可以劈為兩半。何況是一位店員的腦袋,立刻臉部肥腫難分,滿嘴滿鼻全是鮮血。

出手傷了人,有理說不清了,鬧到了警察局,又是賠錢了事。

不管怎樣我就還是愛馬莉莎的,就好像我小的時候愛那頭西班牙獵犬一樣。恁是賠錢,心中並不感覺到難過。

我發覺馬莉莎認人十分差勁,經常的「張冠李戴」錯了碼子。

她並非是近視眼,視線模糊,純是粗心大意所致,「有奶便是娘」的感覺。比如說,那一次將家父扔下了樓梯就是例子,她誤以為是嚕囌的房東呢。

非但她的視覺有問題,聽覺也有嚴重的錯覺,有人打電話到家中來,她聽見聲音就會發生直覺作用,有時誤以為是我的爸爸,拾起聽筒就會喊爸爸的,不知道錯到幾千里地之外去了。有時候工廠里的女工來電話,她又會以為是她的媽媽,滿口媽媽喊得滿親熱的,到了事後才發覺不是那麼的回事。真奇怪,發生這種事情時,她並不感到難為情,相反的咯咯笑個不絕於口。

那是一種憨笑,滿可愛的。

小李訂婚了,他也沒有什麼親人,光只是女方的同學多。

小李得請我們兩口子幫忙招呼客人,我和馬莉沙提早趕到。

走進門馬莉莎就出了洋相,她見著一位太太就深深一鞠躬,喊人家做伯母!很少看見她如此的有禮貌。

難得禮貌一次就出毛病。

我問她那是什麼人?她說:「可能是女方的媽媽……」

我說:「不會,那位太太的臉孔拉得像馬一樣長,可能又出錯了!」

打聽之下,真錯了,那是女方的同學,年歲不大,才二十來歲,只是相貌長得老相一點,正就是撮合小李的大媒人呢。

又有一次,遇著一位寡婦,人家丈夫是摔飛機死的,在某種場合之下相遇。

馬莉莎問那位寡婦說:「你的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我忙捏了她一把加以攔阻。

她還不知內里,問候人家的丈夫有什麼差錯嗎?

「季太人的丈夫摔飛機不久……」我說。

「什麼季太太?分明是丘太太!」

「明明是季太太,為什麼認定她是丘太太?」

馬莉莎還是不服氣,向熟人打聽了一番,一點不錯是季太太,她的丈夫摔飛機沒有多久……

反正「張冠李戴」的事情發生得太多了,有時候她上街購物,遇見了張三李四,回家之後向我提及,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究竟她遇見了些什麼人,只有將它當做一個謎。等待至某一天,有了證明才會水落石出的。

工廠開工之後,我的應酬也多了不少,應酬太多也是煩不勝煩的。

有時候一些無謂的應酬,我就是「禮到人不到」。馬莉莎就給幫忙,送一份人情去,比喻說,送一隻花籃,送一份喜幛,我是經常有的事情。

這種事情也會搞錯嗎?

怪了,經常出錯,而且錯得唏哩呼嚕,該送錢去的送了花籃,該送花籃的送了喜幛,辦喪事的送花圈去上款是「某某世伯千古」,下面是「世侄田平敬賀」。等到我發覺時追之莫及,唯有祈禱鮮花店「不擺烏龍」,將那「賀」字更改了。

又有一次,她將三個月前老主顧請客的請帖端正放在我的桌上,還特別打電話給我關照不要忘記赴約。

不撲空才怪呢!

每遇有這種的錯誤時,我連發脾氣的機會也不會有的,她先行咯咯憨笑一番,憨得可愛,然後千道歉萬道歉,我的怒意也就全消了。

最莫名其妙的是同在一桌筵席上,馬莉莎也會「亂點鴛鴦譜」的。張太太她會稱呼人家為陳太太,分明是陳太太她會招呼人家為王太太,弄得「天下大亂」!你說她是心不在焉也罷,是胡塗得可愛也罷。

啊!還有呢,在耶誕節時,她寄耶誕卡給她的各種親朋好友,我發覺其中有著一張,馬莉莎賀,上款是「XX世伯」,下款莫名其妙寫的是:「小妹馬莉莎」,諸如此類,不可方數!

馬莉莎的體力倒是驚人的,我們經朋友的邀請到美軍軍官俱樂部去玩耍,她對「吃角子老虎」發生了興趣。一扳數個小時,毫無倦容,而且賭運奇佳,一夜之間拉出了好幾個,贏了大堆的洋角子。

以後六個月,她懷孕了,怪我不好,好像是她不應該懷孕的,怨天怨地事小,她身懷六甲還是照樣的去游泳、到柔道學校去摔跤。

我當然為她擔憂,劇烈運動引起了流產該怎麼辦?

馬莉莎是勸不聽的,我只有求助她的媽媽了,我多次向馬老太太陳情。

馬老太太也勸不住她的女兒,馬莉莎說得妙,她正在進行胎教。孩子生下地,會自然懂得柔道,會有自衛的能力。

幾個月過去,她已經是大腹便便了,脾氣暴躁得嚇人,是因為不方便行動,既不能游泳又不能練柔道,閑在家裡悶得發慌。

這時,小李已經結婚了,他的太太是「麻將世家」。

她很有耐心,邀了幾位太太教馬莉莎搓麻將打發時光。

我非但不忍阻止,還特別鼓勵她學習,實在說,我不忍心讓她太過寂寞,家中除了下女之外沒有第三個人,工廠已有出品,為銷售問題忙得不可開交,讓幾位太太搓搓麻將消遣時間又有何不可呢?而且馬莉莎正值大腹便便。

馬莉莎真是天才,別的事情學得慢,搓麻將一學即會,而且還學得甚精呢。

大概是胡塗人會有胡塗運,她天生賭運奇佳,還經常的贏錢,因此也不寂寞了。

一個孕婦照說應該是要不時到醫院去接受醫生的檢查的,特別是頭一胎,這是最普通的常識了。

但是馬莉莎對醫生並無興趣。她從來就不相信醫生,因為她的身體太好,由小至大從來就沒有生過病,生病的滋味是如何的,好像還未有嘗試過呢。

分娩的時日漸近,我強逼她走進醫院,可發現毛病大了。胎兒盤位不正,沒有調轉頭,那情形就和「搓麻將」一樣,坐得四平八穩的。大概是麻將搓多了的關係。

醫生還安慰她說:「醫學進步,胎兒盤坐也沒有關係,學術上稱為『盤產』,就是讓嬰兒的屁股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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