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很難得的,在八月里下著霧般的雨。夜晚十點過後,住宅區內不見人影,高密度的雨靜靜籠罩住這片即將沉睡的地區。

雨中,中山快步走向國吉的公寓,由於未撐傘,全身已經濕透,但是,對於熱燙的身體而言,卻感覺很舒服。

附近有人開門的聲音。

約摸十公尺前方,有一家門口吊著紅燈籠的店,感覺上和這住宅很不調和。看起來像店老闆的男人穿著圍裙,自門縫間探頭出來,抬頭望向天空,搖了兩、三次頭後,摘下門帘,把頭縮回,大概是認為這樣的天氣,已不會有客人上門了吧!

一陣關門的嘎嘎聲後,紅燈籠的燈光忽然熄滅。黑暗彷彿更深了。

經過店門前時,發現裡面似還有幾位客人,傳出帶有醉意的笑聲。

不久,左手邊已可見到國吉的公寓。

這棟兩層樓建築的公寓,每個房間都亮著燈,在靜謐的住宅區里,看起來特別鮮明。

——國吉的房間也亮著燈!

中山緊張地凝視著國吉房間瀉出的燈光,他打算見國吉,直接查問事情的真偽。當然,他不認為國吉會坦白說出,但總覺得直接接觸的話,也許能自談話間掌握住什麼蛛絲馬跡!

中山加快步伐。

這時,右手邊的電線杆後忽然有某種紅色之物呈拋物線掉落地面。

——是煙蒂。有人從電線杆後面丟棄未捺熄的煙蒂!

——有人在監視國吉。中山迅速將身體靠向馬路右側。

這時,一輛計程車亮著紅色的空車燈駛近。中山揮手攔住,進入后座。

「請緩緩前進。」司機是頭髮斑白的老人。

「到哪裡?」

「直走。」中山將身體埋坐於座位上,臉孔向前,斜眼觀察那根電線杆後。

有男人躲著,身體縮進咖啡店和鄰接的住家圍牆空隙間,看起來似是年輕人。這樣已經足夠。

前進約五十公尺,在十字路口右轉,中山要計程車停下。

「怎麼?是否忘了帶東西?要回頭嗎?」

「不。」中山懶得一一說明,付過車費便下車。

——是青風會的人?或是刑事?

他躡手躡足,慎重地走回能見到國吉所住的公寓出口之位置。從這個位置,見不到被咖啡店建築物陰影擋住的男人!

國吉的房間雖亮著燈,但是被窗帘遮擋視線,看不清裡面的樣子。

中山躲在一旁的電線杆後。雨勢好像稍微大了些,薄薄的襯衫黏在皮膚上,很不舒服。

似乎是電視機的聲音吧!附近住家傳出很多人的笑聲及鼓掌聲。

約摸有三十分鐘吧!突然,國吉房間的燈熄了。

中山蹲下,把身體更貼近電線杆。

國吉從公寓階梯跑下來,對四周似毫無警戒般,步伐輕快地走向和中山位置正好相反的方向。

看他右手撐傘,左手抱著臉盆,大概是要去浴室吧!

國吉離開公寓約二十公尺時,男人從咖啡店的暗影中出現。是個矮小的男人,燙著鬈髮,由於黑暗和距離稍遠,看不清楚臉孔和服裝,不過看其動作並無刑事的沉穩,也不似流氓那樣輕浮。

男人縮著背,開始跟蹤國吉。中山也自電線杆後走出,在男人背後跟蹤。

在雨中,三個男人各自保持持約二十公尺的間隔走著,感覺上很幽默。中山苦笑了。

走在最前面的國吉左轉。

大概正在蓋公寓吧!人行道左側是一片施工用的圍牆。男人略微加快步伐走至轉角,悄悄窺看前面。緊接的瞬間,男人消失在轉角那一頭,卻發出尖叫聲。

看樣子是國吉發現被人跟蹤,才躲在轉角伏擊吧!

中山將身體緊貼在距轉角約十五公尺的圍牆,屏息,他聽到兩人纏鬥的聲響。

不久,聲響移到牆內。大概是國吉把男人拖進施工現場吧!

中山走至轉角,悄悄望過去——馬路上不見人影。

——果然在裡面。

轉角過去大概就是工程車輛的出入口吧!圍牆中斷,只用厚塑膠布欄遮。從塑膠布縫隙間傳出爭執的談話聲。

中山以左手將塑膠布拉開,從縫隙間往裡看。擺在地上的鋼材被雨淋濕,在街燈亮光下,反射出銀色鈍光。

國吉抓住年輕男人的胸口,似在咒罵什麼!中山側耳傾聽。

「一直在我公寓前徘徊之人就是你嗎?」

男人沒回答,只是叫著:「混蛋!快放手。」

「你的作用已經消失,別再糾纏著我,否則我真的會對你不客氣,明白嗎?」

——用消失……是什麼意思?

中山還來不及思索,國吉已出右拳擊中男人臉孔。男人後退數步,倒地,被雨淋成濕軟的泥土四濺。

「別再讓我見到你!」

可能是因體力壓倒性的勝過對方而產生優越感吧!國吉左手插在口袋裡,一腳踹向倒地男人的側腹。

瞬間,男人在地上一個翻身,但腿絆向國吉的腳。

那是令人瞠目的迅速動作。

一手插在口袋裡的國吉被絆倒了,他毫無反擊能力,只能勉強縮著下巴,防止頭部撞擊地面。

男人跨坐在國吉身上,把國吉的右手扭向背後,以左手緊壓對方身體右側,防止反擊。

——此人學過柔道!

或許一開始就是借矮小的身體和怯懦的態度讓對方疏於防範吧!而且,看起來也習慣於打架場面。

「現在輪到我問話了。喂,信光和習志野西所採用的魔術到底是什麼伎倆?」

國吉企圖反抗,但是,男人用力扭轉其右臂。國吉呻吟出聲。

——信光和習志野西的魔術?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究竟是誰?又在說些什麼呢?中山混亂地思考著。

「你在說什麼?」國吉很明顯神情動搖了。

「你這傢伙還想裝蒜!我早就知道他們是採用某種卑鄙手段了,而且你也是藉此威脅柴田,對吧?」

男人抓住國吉頭髮,壓著國吉的臉在泥濘地撞了兩、三下。

「不知道!」說著,國吉以左手抓住的泥巴甩向男人臉孔。

「啊!」男人忍不住放開緊抓住的國吉右手。國吉移動雙腿,翻身站起,跑向另一端的出口。

男人的眼睛似乎進了泥巴,追了國吉兩、三步之後,停下,不斷地揉眼。

「可惡!」大概終於取下泥巴了吧!男人狠狠將右手抓住的泥巴甩向地面。

可能知道再追也追不上了,男人劇喘著開始往中山藏身的出口這邊走過來。

中山將身體緊貼圍牆。

男人推開厚塑膠布,正想外出時,中山順勢將身體滑入施工現場內,左手勒住男人脖子,就這樣再把男人拖進施工現場。

在出其不意之下,男人幾乎毫無抵抗。

中山用左手勒住男人脖子,右手也像剛剛男人對國吉所做的一樣,將男人的右臂扭向背後。

「喂,剛才你的話很有意思,能說出來聽聽嗎?」

「你是誰?」

「別管我是誰!快告訴我什麼是信光和習志野西所採用的魔術。」

這時,中山背後突然有聲音:「喂,中山,算了吧!」

中山驚訝回頭。在綿密的雨中,背對蒼白的街燈,站著一位高大的男人。由於是逆光,對方的臉孔無法看清楚。

「你認識我?」中山仍抓住男人手臂,對另一男人說。

「我不想和你敵對,放開他吧!他可不像你那樣經過嚴格鍛煉,再這樣會傷到他。」

男人的話裡帶有餘裕,看來不會趁自己放手後反擊。於是中山放開男人的手。

「八木,對不起。」男人走過中山身旁,躲在高大男人背後,說。

「看你那樣子!我不是說過,等我來了以後才動手?」

「可是,對方朝著我走過來,我不動手也不行。」

這時,被稱為「八木」的高大男人轉頭面對中山,開口說:「我知道你是神奈川第三高校畢業,也知道你目前在東都體育新聞任職。我姓大八木,是報道作家。」

「那年輕人是你的夥伴?」

「不錯。」大八木回答後,對男人說:「你沒事了,先回飯店吧!」

男人不情不願似地走出工地現場。

大八木看對方離去後,說:「我有事和你商量,行嗎?」說著,他搭住中山的肩膀。中山聳聳肩。

兩人進入高槻車站前街的深夜咖啡店。可能都是躲雨的客人吧!雖然已快十二點,寬敞的店內仍幾乎客滿。

兩人在最內側的四人廂座面對面坐下。

「你在那裡多久了?」中山先開口。

大八木笑了笑。「我見到國吉滿身泥濘地跑出工地現場,單憑我這兩條腿,不可能追得上他;另一方面,也想知道裡面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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