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喂,中山,在這邊。」鑽進藍底染著「爐端燒」白字的門帘時,店內有人大聲叫著。

店裡擠滿了下班後的上班族,生啤酒杯互相碰撞的聲音此起彼落。中山挺直腰桿環視店內。

「喂,這邊。」中山見到御手洗站在櫃檯最內側揮手,他也舉起手,同時往裡面走。

「抱歉,我遲到了。」

「就是你遲到,我才能先喝呀!」御手洗端起剛喝沒多少的啤酒杯,說。

御手洗任職東都新聞大阪分社,是比中山早兩年進報社的前輩,學生時代曾奪得全日本學生角力冠軍,中山有一次至大阪出差時,上司介紹兩人認識,因同樣都熱愛運動,彼此非常投緣,每次只要有一方出差至對方的地盤,彼此都會碰面喝兩杯。

御手洗以前曾長期負責採訪暴力組織彼此間爭奪地盤的事件,而且身為大阪分社記者,對甲子園的情況也特別了解,中山就是想到如果問他,可能知道國吉和棒球賭博間的關聯,才邀對方出來喝兩杯。

「你看起來還是很忙。」御手洗說。

「沒有大腦的人只好靠兩條腿跑了,只要有比別人多跑幾步的精神也就夠啦!」

「怎麼這樣說!上次開會時,你不是孤軍奮戰嗎?」

「哈、哈,是藤崎告訴你的?他的話總是誇張些。」

「不,進入報社三年就能如此,已經很不簡單了。別談這些,見面先干三杯吧!老闆,拿啤酒來,愈冰愈好。」

「來了。」老闆在櫃檯內大聲回答。「久等啦!」

冰冷的啤酒馬上送至兩人面前。動作迅速、乾淨利落,看起來就很舒服。

「御手洗先生,你的後輩?」邊將毛巾置於中山面前,老闆邊問。

「怎麼?我看起來比他年紀大?看樣子我也老嘍!」

「本來嘛!你那張臉一看就是當兩個孩子的爸爸也不為過,而這位先生怎麼看都像大學剛畢業。」

「怎麼差這麼多?」御手洗豪爽地笑了,是旁人看了也會激起活力的笑。「他是晚我兩年進報社的後輩,姓中山,以後我也會叫他常來這兒,不過今天你可要打折。」

「嘿、嘿!中山先生,既然御手洗先生這樣說了,以後你到這邊出差,一定要來捧場。對御手洗先生的後輩我可不敢怠慢,一定會儘力服務。」

「老闆,你既然這麼說,那偶爾也該替我服務一下吧!總不能每到發薪水的日子就把薪水袋全部拿走。」

「我這人凡事講理,一切照規矩來。不過,御手洗先生,我也常說了,你來捧場我很高興,但是不能把全部薪水喝光呀!屆時會娶不到老婆的。」

「哇,又來啦!不行,忙著說話都忘了喝酒,來,為久未見面干一杯。」御手洗說著,替中山倒酒。

中山邊笑著聽兩人說話,邊遞上酒杯。

「乾杯!大家都健康就很難得了。」

「謝謝。」中山一口氣喝光,感覺上,全身都滲透一股涼意。

「看起來你的酒量更好了。」

「不,比起前輩你還差得多呢!」

御手洗是酒中英豪。中山的酒量雖然也相當不錯,卻和他不能比。

「工作方面我大概比不上你,但是喝酒嘛,還是該讓我佔上風。」御手洗笑了笑,神情轉為嚴肅,問:「對了,你電話中說有事找我,是什麼?」

「就是為了特輯進行採訪而追查習志野西和取手學園的內幕,卻聽到奇妙的謠傳。」

「奇妙的謠傳?」

「你知道曾是信光學園的棒球隊員,後來因群毆事件而退出球隊的叫國吉之人物嗎?此人目前好像是大阪的暴力組織份子。」

「不,沒聽說過。如果是在暴力組織有分量的人物,我大致都聽過。」

「是嗎?」

——這麼說,國吉並非有名氣的重要份子了。

「那個國吉怎麼啦?和你要採訪之事有關係?」可能是明知中山在採訪高校棒球之事,卻提及暴力組織份子之名而覺得懷疑吧!御手洗放下酒杯,面向中山,問。

中山說明自己對向井和真田互相抱著敵意感到可疑而調查其原因,結果發現原因很可能在於向井和暴力組織份子的國吉打交道。

「S大學的石井監督和向井的妹妹葉子告訴我的只有這些,但若知道大阪的流氓,是個自信光學園棒球隊退出之人物,而在習志野西獲得甲子園出賽權時,開始和向井接近,你會有何種想法?」

「是棒球賭博?」中山默默頷首。

「如你所說,這不僅是你的推測,事實上是有這種跡象存在。」御手洗喝了一口啤酒,蹙眉地說。

「真的嗎?」中山忍不住上身向前。

「今年由於信光、習志野西和取手的宿命對決,造成甲子園的魅力異常高漲。」御手洗凝視前方,說。「而與這種盛況成正比的,棒球賭博方面也呈現狂熱氣氛,據說流動的金額達一百、甚至兩百億之巨,但是其中以和信光及習志野西有關的比賽,流動金額更超乎常情地大。」

「這代表什麼意義?」

「這兩所學校是冠軍的大熱門學校,加上支持的球迷也多,所以特別引起關心,當然參加賭博的人也會增加。但是,問題在於除了這些,另外似還有一筆龐大的金額在流動。」

「龐大金額?」

「一般參加賭博的人當然是希望能贏錢,不過也另有一種推測和刺激的快感,所以除非很有錢之人,一場比賽下注數百萬圓的並不多見。」

那是當然了。高校棒球的勝敗比預測職業棒球更為困難,因為在甲子園這種大舞台比賽,精神方面的影響很大,而且,每一場比賽都附有微妙的賭賠點數,能否猜中約摸只是各佔百分之五十,在這樣低的概率下,下注大筆金額期望一舉致富的人並不多。

「但是,信光和習志野西出場的比賽,曾有人下注數百萬至一千萬的金額。」

「一千萬?真的嗎?」中山很懷疑會有人在甲子園的一場比賽投下必須花好幾年才能賺到的金額,這是他無法理解的世界。「那就是所謂的暗盤部分?究竟是哪些人會下注這樣大的賭注?」

「仰暴力組鼻息之人。」

「仰鼻息?」

「換句話說,就是和主持賭博的暴力組織有關、且能掌握每一場比賽勝敗的確實情報之人。」

「所謂的確實情報是……」

「有很多種,譬如投手的狀況、一軍球員有多少人感冒等等,甚至有的已確知哪一隊會獲勝。否則,投注以一千萬元為單位的金額,再怎樣有錢也不可能。」

「那當然了,但是,不可能正確預測哪一隊會獲勝吧?」

「通常是這樣,所以才會出現詐欺行為。」御手洗邊把玩著酒杯,邊說。

「怎麼可能?」中山說不出話了。

和每年自動消化掉一百三十場比賽的職業棒球不同,在甲子園的比賽,對球員們來說是代表一生的回憶。能在甲子園出賽之前的監督,球員們所走過的漫長艱苦路程,中山非常清楚,也因此他無法相信會有監督在甲子園主持詐欺比賽!

御手洗瞥了中山一眼,替他倒酒,說:「喝吧!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實上,早就有人謠傳信光的柴田監督是這樣的人物。」

「真的嗎?」

雖然聽了石井的話,中山已有了某種程度的覺悟,但只限於認為那是提供情報換取酬勞,實在不能相信柴田會主持詐欺比賽!

「當然是真的。到了柴田監督那樣的地位,在高校棒球界已是執牛耳人物,很難有人敢表面批判,但是背地裡卻流傳著許多謠言。」

「……」中山拚命設法讓心情冷靜下來。「剛才你說信光和習志野西出場的比賽,下注金額的流動很大,這是否表示向井監督也有主持詐欺比賽的嫌疑?」

「這就很難說了。向井連這次在內,只是第二次在甲子園出賽,我尚末聽說有關他的謠傳,不過聽了你方才的話,應該也有問題。」

御手洗知道中山和向井昔日曾在甲子園的冠軍決戰正面交鋒過,所以未望著中山,只微低著頭說:「這是我的推測,我想,國吉一定是矢島的情報來源之一。」

「你說的矢島是什麼樣的人物?」

「在大阪,有一個叫青風會的暴力組織,它是棒球賭博的最大幕後主持者,矢島就是青風會裡負責決定賭賠點數的高手,相當有一套。」

「為何矢島會和國吉有關聯?」

「矢島是決定賭賠點數的高手,尤其信光和習志野西出場的比賽,賭賠點數據說完全由他決定。國吉曾在信光棒球隊待過,也認識習志野西的向井,目前和暴力組織又有聯繫,當然很有可能是矢島的情報來源了。」

對中山來說,這是最不想見的推測!

「知道矢島的住處嗎?」

「啊,報紙上有。」

「什麼?是因賭博罪被捕?」中山驚訝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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