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醫醫師的故事:邪降

秦柏海的這個故事,真是令我唏噓感慨,良久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兩個只能活一個,這確實是天底下最難做出的選擇。

我不知道當自己遇到這樣的選擇時,又能做出何種決定。所以,聽完整個故事,我只能保持緘默。

而這時,郭亮卻突然笑了,他指著秦柏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大聲說道:「秦院長,這個故事一定是您編的吧?哈哈,不得不說,這個故事確實是充滿了強烈的希區柯克風格,完全無需庄老師修改,就可以直接在雜誌上發表。」

我循著郭亮的視線望過去,也不禁啞然失笑。

秦柏海的右手雖然戴著白手套,但依然可以看出,他的五根手指都完整無缺,哪有缺失的一根手指?既然他的五根手指都安然健在,那麼這個詭異的故事自然就是他杜撰的了。

聽到郭亮的質疑,秦柏海卻慘然一笑,說道:「郭老闆,我沒有編故事。我所說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的親身經歷。」他一邊說,一邊黯然褪去了右手戴著的白手套。

而這時,我看到他的右手上果然缺少了一根無名指。可是為什麼當他戴著白手套的時候,看上去手指卻像是完好無缺的呢?

我正納悶著,秦柏海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拾起扔在桌上的白手套,翻轉過來,從白手套的無名指指套里取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支堅硬的白粉筆。

我立刻明白了。平時秦柏海將一支與指頭一般粗細一般長短的白粉筆,塞進了白手套的無名指指套里,所以才會看不出他少了一根手指。

秦柏海將這支白粉筆撇成兩截後,一截遞給了我,一截遞給了郭亮,笑著說:「這就留給你們做個紀念吧。既然我講出了這個故事,也授權庄秦先生加工後發表,就意味著我願意公開這段經歷。我年齡也大了,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長的時間了,以後我也不用再隱瞞自己只有四根右手手指的事實,不用再戴白手套了——呵呵,夏天戴手套,實在是一件讓人很難受的事。」

雖然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微笑,但我卻能看出,這位老人很憂傷。我明白,他是因為與過去決絕告別而感到了憂傷。

我只好接過了他手中的粉筆,用紙包好後,放入了衣兜中。

本來我想勸慰他幾句,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書店裡的電話卻突然鈴聲大作。

郭亮拾起聽筒,只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對我和秦柏海說:「二位,我的朋友已經到餐廳了,我們還是吃飯吧。」

不由我分說,郭亮已經走過來,一手拽著我,一手拽著秦柏海,出了書店,拉下捲簾門,走出了這條滿是紅寶石商鋪的小巷。

十分鐘後,我們便坐在了一家中餐菜館的包房裡。

在包房裡,還坐著兩個郭亮的朋友,都是華人。其中一個,年約三十,身著黑色風衣,留有齊肩的長髮,面目俊秀。另一個則留著短髮,穿著一件熨燙得極平整的白色襯衫,膝蓋上擺著一隻黑色公文包,看上去就像個M國的公務員一般。

郭亮向我和秦柏海介紹,那長發男人,姓莫,名卻沒聽清,他是位西醫醫師。另一位則叫劉龍,果然與他的外表一樣,是位政府公務員。

介紹完畢後,郭亮點了菜,然後對莫醫生和劉龍說:「庄老師這次到M國來,就是想搜集各種怪異的故事。你倆平時不是常和我說,你們經歷的事,比我賣的那些偵探小說里的故事更精彩嗎?現在就說出來給我們大家聽聽吧。」

兩個人同時笑了笑,而郭亮則說:「你們誰先說?」

「我先說吧。」說話的,是那位莫醫生。

在講故事前,莫醫生先問我:「庄老師,你聽說過降頭師這種職業嗎?」

「呃……」我愣住了。

降頭師,我當然知道,我曾從無數港產電影里見識過這個奇特的職業。難道莫醫生的故事,竟會與降頭師與降頭術有關嗎?

莫醫生的表情變得有些詭異莫名,他又接著說道:「現在我的職業雖然是西醫醫師,但我其實還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職業。」

「另一個職業是什麼?」郭亮張口問道,看來就連他也不知道莫醫生的秘密。

莫醫生又是詭異一笑,答道:「聽完我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為敘述方便,這個故事將由莫醫生的口吻進行講述。

當我看到那個蹲在屍體旁的男人時,差一點就吐了。此時,我距離目的地勐迪鎮還有三公里。

這個男人大約三十來歲,皮膚黢黑,身材矮小,骨瘦如柴,眼窩深陷。一具瘦小的屍體就躺在他的腳下,已經半腐爛得有些浮腫了。屍體同樣膚色黢黑,極瘦弱,因為被這男人擋住了視線,我只能看到屍體的下半身。

那是一具小男孩的屍體,從身材來看,不會超過10歲。

男人的手正在這具童屍的身上摸索著,他的指甲蓄得很長,當他的指甲刮過童屍的皮膚時,我幾乎能聽到「刷刷」的細微聲響。

我對自己說:「走自己的路吧,別去管閑事。」我避開了那個男人的視線,可「刷刷」的聲音卻不停朝我的耳朵里鑽,像細小的蛇一般,讓我心中悄悄生出一層細細密密的菌。

沿著山路,我背著藥箱又朝前走了幾步,但還是忍不住扭頭向男人和童屍望了一眼。這一次,我真的再難以忍受了,不由自主扶著路邊的一棵芭蕉樹,大口大口嘔吐了起來。

千萬不要嘲笑我的無能,不管換成誰,如果都像我一般,看到那個男人身邊的童屍竟然沒有頭顱,一定也會嘔吐的。

是的,這是一具無頭的童屍。而更讓我感覺噁心的是,那個男人正用蓄長的指甲在童屍的皮膚上狠狠來回刮著,指甲縫裡塞滿了淺黃色的膏狀物。當他注意到我在一旁嘔吐後,趕緊抬起手,倒垂手掌,指甲縫裡的油膏也隨之滴滴答答落進一隻放在地上的木匣中。

男人乾笑了一聲後,對我說:「朋友,你不用害怕。」他看到我背著的藥箱,又說,「你是醫生吧?」

我無力地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姓莫,你叫我莫醫生就行了。」

他又笑了一聲,說:「如果你是醫生,就更不應該害怕了。屍油配上蟾蜍體液與甘草草芯,是治療瘴毒的最佳特效藥。」他補充了一句,「我叫阿羅約,我是勐迪的降頭師中最厲害的巫醫。」

聽了他的話,我頓時呆若木雞。

半年前,我輾轉來到M國,憑著一張中國的學歷證書與共濟會的介紹函,在一個叫做東圭勒的小碼頭開了一爿西醫診所。

在來M國以前,我就聽說這個閉塞落後的東南亞國家盛行巫術,降頭術則是其中最為神秘莫測的一種詭異巫術。關於降頭術,我了解得並不多,但卻知道當M國的人生病後,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尋求醫生的幫助,而是請降頭師來作法。

這裡的人都固執地認為,生病是遭了仇人下的降,只有找個更厲害的降頭師來施法解降,才能治好病。所以,我的西醫診所幾乎沒有生意,勉強維持了半年後,又因為一件很特別的事,我終於無奈地宣告診所關張大吉。

在黯然回國之前,我決定四處亂走一番,就權作回家前的一趟旅遊吧。我將一張M國的地圖掛在牆上,然後用一塊黑布蒙上了眼睛,扔了一支飛鏢——我相信命運的安排。飛鏢不偏不倚插到一個叫做勐迪的山中小城,我查好路線後,便背著藥箱隻身上路了。

顯然這個叫做阿羅約的降頭師,也將我當作了他的同行,我可不想讓他產生這樣的誤解,於是不卑不亢地說:「我不是降頭師,我是一個西醫醫生,來自中國。」

阿羅約對我的回答不以為然,他挑了挑眉毛,問:「你準備去勐迪開西醫診所?」

我搖頭道:「不,我是去勐迪旅遊……」

「旅遊?」阿羅約笑了,「勐迪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有什麼值得旅遊的?告訴你吧,勐迪的人可不怎麼歡迎陌生人。」

我不想再理會他,只想一個人繼續沿著山路向勐迪進發。但阿羅約卻已經收拾好木匣子,揣進衣兜里,不再去管那具躺在地上的無頭童屍。他疾走幾步,趕上了我,說:「我也是勐迪人,我陪你一起走吧。多個人說話,路會走得快一點。」

事實上,自從我看到阿羅約用指甲在屍體上刮屍油,就不想再與他說話。可路途總是寂寞的,為了氣氛不顯得尷尬,我還是問了阿羅約一個問題:「那個小孩是你殺的?頭顱也是被你砍下來的?」剛問出這個問題,我就覺得氣氛已經尷尬地無法再收場了。

阿羅約無奈地苦笑一聲後,說:「當然不是!我也是醫生哦,怎麼會殺人?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醫者父母心』嗎?」但他的眼中閃爍著神秘莫測的光芒,心中似乎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那個死了的小孩是誰?他的頭為什麼會被砍下?」我好奇地問。

「呃……」他遲疑了片刻,但還是說道:「這個小孩叫布迪,他是個小降頭師……他的頭,是自己練飛頭降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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