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約翰尼很興奮。這就像浪費了一個小時玩吃角子老虎機後突然間中了大獎,你不相信,但事實如此。

這還有些別的。一縷細微蠕動的希望,像一個新生嬰兒。你也不會相信的,但它真的就在那裡。

約翰尼很激動。這本身幾乎就是一個結束。這是,如同法官會說的,是一種進步。奇蹟般治癒不治之症的第一步。

約翰尼對自己微笑。人類有永不休止的希望泉源。好吧,他想著,這證明我還是屬於這個族群的。

他拿著畫架及那幅畫帶領著辛恩法官、安迪·韋斯特、亞當斯、卡薩文及佩格進入芬妮·亞當斯的工作室中,然後他要佩格用他的寬肩頂著門。眾人不停地看看約翰尼又看看證物五。在這一切之外就是法庭中令人不安的嗡嗡聲,還有不安的低沉聲音在內。

「這是怎麼回事,約翰尼?」法官問道。

「怎麼,就是這個,」約翰尼說道,「這幅畫徹頭徹尾地不對勁。」

大家都把頭轉回去看圖畫,一臉茫然。

「我向你保證,辛恩先生,」羅傑·卡薩文說道,「你完全錯了。從每一個角度來看——我以權威身份說話——這一幅畫都沒有問題。」

「不是從每一個角度,卡薩文先生。從每一個美學的角度,或許是吧。但是就這個案子而言它錯得離譜。」

「關於那一點,」卡薩文巧妙地說,「我就沒有資格與你對陣了。」

「哪裡不對勁?」安迪·韋斯特問道。

「卡薩文先生說芬妮·亞當斯總是只畫她看到的東西,」約翰尼說道,「事實上,她本人也曾在星期五早上告訴過我這樣的話。問題是,我並沒有把她的話逐字解釋。」

「可不可以,」烏塞·佩格沙啞地說,「說重點。」

「這真是太美了,」約翰尼笑著說,「因為你們看,星期六,七月五日,芬妮嬸嬸就站我現在站的地方,從這個窗戶看出去,在——卡薩文先生說的——畫她所看到的東西。今天是七月九日,只過了四天。讓我們看一看她在莫頓·伊薩白田裡看到的玉米。那些玉米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我看不出來。」烏塞·佩格說道。

「那就是玉米。」費立茲·亞當斯說。

「是的,亞當斯先生,」約翰尼說道,「那是玉米——就像上帝希望玉米在七月九日該有的開關一樣。莖比膝蓋高一點,像所有七月初的平方米一樣,它們是細小青綠的。但現在我請你們,」約翰尼突然指著畫布上平方米田中的莖部,「看一下她畫中的玉米。卡薩文先生,是否芬妮·亞當斯——她總是畫她確實看到的東西——在大自然的細小青綠玉米中看到了高大枯萎的玉米莖?」

卡薩文的臉變成漂亮的粉紅色:「老天爺,」他喃喃自語,「這是秋天的玉米!」

「所以這不可能是芬妮·亞當斯被謀殺時正在畫的那一幅畫。如果你要爭辯的話,我可以推翻你。這是一幅已經完成的畫,根據卡薩文先生的說法。這是一幅可以從這個窗戶看出去的風景畫,加上暴風雨。再一次,如果我們認可卡薩文先生的專業知識,芬妮嬸嬸不會把暴風雨畫進去,除非雨真的在下——也就是說,如果這是她星期六在畫的那一幅畫,她一定是在沒有雨的時候開始畫,而在她作畫的過程中下起雨來,所以她把雨畫進她的畫中。」

「可是在星期六,」約翰尼說道,「雨是從兩點才開始下的,所以她不可能開始把雨畫進去直到兩點鐘。然而十三分鐘之後,她死亡的時候,這幅畫被認為是完成了!我相信卡薩文先生會同意,不管芬妮·亞當斯作畫的速度多快,她不大可能在短短的十三分鐘之內畫出像眼前這種完成的暴風雨。」

「不,不可以。」卡薩文咬著他完美的手指甲。

「所以我再說一遍,這是一幅錯誤的繪畫。」

眾人注視著畫布。

「可是那是什麼意思呢?」安迪·韋斯特困惑地問道。

約翰尼聳聳肩:「除了明顯地有人掉換了畫架上的繪畫之外,我不知道別的原因。把她真的在畫的那幅畫拿走後換上這一幅。問題是,那一幅怎麼了?我認為我們應該要找到它。」

然而他是知道的,還是他認為他知道。約翰尼是個相信直覺的人,在情勢變成瘋狂的世界中生活似乎再合理不過了。他懷疑他是否能證明是正確的。

大家開始翻箱倒櫃,正準備拉出所有的畫布時,羅傑·卡薩文用手掌拍打了他蒼白的額頭一下:「等一下!她這裡該有一份清單……她開始作畫時她會編一個號碼並畫一個標題。她總是把它放在——最上層架子的某個地方!」

「讓開,笨小子,」烏塞·佩格咕噥著,「找到了!」

那是一束夾在一起的黃色紙張。

大家都擠在新聞編輯的身邊。

「上帝保佑她年老的靈魂,」約翰尼說道,「如果她沒有把她賣掉的那些劃掉的話!……等等,等等。二五九號,沒有標註售出。九月什麼的。那是什麼?」

「雨中的九月玉米。」辛恩法官念道。

「就是這個!」約翰尼在畫架邊把畫翻過來,「這裡應該會有號碼在……有了!可是被撕掉了。看到嗎,紙張碎片還留在框框上?」他再次把畫翻回正面,「有疑問嗎?這是『雨中的九月玉米』。這會兒我想起一件事,法官。歐維利·潘曼星期五早上閑聊時談到去年九月雨來得太晚救不了他的玉米——他因為乾旱而損失了所有的玉米!通常九月的玉米不會看起來這麼乾枯,不是嗎?」

「不會,」辛恩法官喃喃說道,「你說對了,約翰尼。去年九月的玉米長到很不錯的高度,但一夜之間就全部報銷了。」

「這是她在畫的那幅畫的註解,」老安迪·韋斯特叫道,「最後一頁上的最後一項記載。」

「我們看看!」約翰尼說道,「二九一號,『七月的玉米』……快在畫布背面找二九一號!」

他們在架子中間找到了,很顯然是隨便塞進去的。

「慢點!小心!這具有獨特的價值。」羅傑·卡薩文怒道。他把「七月的玉米」拿到燈光下,接著他把畫架上的畫布取下來,靠在窗邊放好,並把新的畫布放上畫架。

即使由門外漢的眼光看,這與「雨中的九月玉米」的差異也是顯而易見的。

「上面沒有F.A.,」辛恩法官說道,「所以她還沒有完成——」

「離完成還遠得很,」卡薩文不耐煩地說,「這是由同樣的地方,以同樣的布局手法畫出的相同風景畫。但注意看她處理雨的手法。她才剛開始畫:她甚至還沒使石頭和籬笆有濕潤的效果,前景及穀倉屋頂也一樣。幼小的玉米葉子還是挺立的,如果她畫的是暴風雨中的玉米就應該是被打彎的。」

「發生了什麼事,當然啰,」卡薩文說,「她是從乾的場景開始畫的。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她花了相當多的功夫。等雨開始下的時候,她可以選擇停下來等待另一個無雨的日子,或是把暴風雨加進她的圖畫之中。我認識的其他每個藝術家都會停下來等待。但我猜想改變後的情況使她生氣。這是最不尋常的實驗——一一種對大自然變天的反應,大雨攻擊了原本是乾燥的世界。當然,天空一定是陰沉的而且整天都會變壞,所以她到目前為止的畫風與突然改變的情形互相吻合。如果她有時間可以把它完成的話!」

高潮,約翰尼想著。我的人現在是——什麼?三十五比一?他感到一陣熾熱,那份溫暖使他訝異。

「她有時間去做一件事情,」約翰尼笑著說,「關於那一點約瑟夫·科瓦柴克可以照亮她的記憶。」

「那是什麼?」卡薩文問道。

「芬妮嬸嬸加上了一些她開始作畫時沒有的東西。看看小屋裡面。」

在那幅未完成的小屋地板上畫了一堆柴薪。每一根棒子才剛被勾勒出來,她甚至沒有時間畫上木材的紋路和特質。但可以辨認出是木柴堆。

「只是為了要徹底一點,同時也替你的主張做一個嚴密的考驗,卡薩文先生,芬妮·亞當斯究竟是不是真的把她看到的東西原封不動地畫下來,」約翰尼低語,「如果你去算一算她勾勒的木柴總共有幾根。」

卡薩文拿出眼鏡。他走近「一七月的玉米」並細看小屋:「一、二、三、四……」他一直數到二十四,然後他停下來了。

「二十四,」約翰尼溫柔地說,「那科瓦柴克一直是怎麼說的?他把六段圓木每段劈成四份然後把它們堆疊在小屋裡。現在的真實性如何呢,亞當斯先生?老朋友約瑟夫說的是否為實話?」

「我會被罵死。」亞當斯虛弱地說著。

「你已經是了,」安迪·韋斯特得意地說,「天呀,軍事訓練還真的有點用呢。我們回去吧!」

「是啊,誰知道?」佩格附和著說,「即使是在暗無天日的心靈里疑惑之光也會瓦解。」

「只不過問題是,」約翰尼皺眉說道,「這又把我們帶到哪裡去呢?這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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