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JK

這天下午,埃勒里給列昂·菲爾茨的辦公室打電話。

「菲爾茨先生不在。我能為你做什麼,奎因先生?」

「你是哪位?」

「菲爾茨先生的秘書。」

「洛弗曼小姐?」

「是的。」

「我在哪裡能找到列昂·洛弗曼小姐?事情很重要。」

「我真的不能說。是機密的事情嗎?」

「特別機密。」

「那好,菲爾茨先生的許多機密都是由我處理的,奎因先生……」

「我相信是那樣的,洛弗曼小姐,但這件事不屬於那種機密。他在哪兒?在麥迪遜那邊的第八十八街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那女人說:「別掛,等一下。」

埃勒里拿著電話等著。三分鐘後,專欄作家刺耳的聲音傳過來:「別這樣,埃勒里。你那個有關地理位置的問題嚇得哈麗特要去換褲子了。這可是頭等機密。你打什麼主意呢?」

「在這兒談安全嗎?」

「在我的電話里談?聽我說,老兄,我的電話安裝了竊聽裝置自動監測系統,時時刻刻都在監測中,你就說吧。」

「好吧,你想過那件事了嗎?」

「想過什麼事?」

「你說過要考慮考慮的那件事,就是那天晚上我們臨別之吻前,你說的。」

「你是說哈里森?」菲爾茨的聲音變得令人生厭地呆板乏味,「是的,我考慮過了。」

「那麼?」

「我還不知道呢。」

「你還不知道什麼?」

「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考慮好了。你看,埃勒里,我很忙。我正在收拾行李要飛往好萊塢。你為什麼不等我回來再打電話呢?」

「你什麼時候回來?」

「兩三個星期之後吧。」

「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列昂。」

「我的朋友,」列昂溫和地說,「你只能等那麼長時間。」

他掛斷了電話。

埃勒里沒有浪費時間去琢磨列昂·菲爾茨為何如此不友好。菲爾茨是個我行我素的人,不會受制於來自普通人的壓力。如果菲爾茨說「等著吧」,那你就得等著。通常情況下,後面的結果會很好,證明值得等待。

除非手裡掌握了強有力的武器裝備,能對范·哈里森形成壓力——就像軍事術語所說的,能給敵人致命一擊——否則埃勒里看不出目前有什麼辦法能直接對付哈里森。他寄希望於菲爾茨就是一件武器。武器的機密屬性使得它的價值分外誘人。

同時,他只能在處理大量事務的間隙繼續關注這對情人。書桌上堆滿了等待他回覆的信函,等待閱讀的給《埃勒里·奎因偵探小說》雜誌的投稿,還有記錄著他新作品的那些神秘兮兮的紙片。新作品擱置得太久了,以至於他自己都看不出上面寫的是什麼了。

他追蹤瑪撒去了中央公園西門和第八十一街,見到她和哈里森在海登天文館會面,對他們在那個場合的行為感到很難理解。他們進去觀賞晚間節目,在黑暗中觀看那些人造星星。埃勒里簡直摸不著頭腦。

他們是分頭離開的,去往不同的方向。顯然,瑪撒只有在上天文學課時才敢冒險。

之後那一個星期,彷彿是為了維持這種有關空間和飛行的氣氛,他們在皇后區的愛德菲爾德機場會面。飛機起飛時揚起的風優雅地掀起瑪撒的衣服,她的情人擁抱著她。她很緊張,掙脫開來,並像往常那樣四處張望。而哈里森也像往常那樣得意揚揚地大笑,吻著她。他們乘著他那輛敞篷車離去——去了南邊不遠的康涅狄格州,開上一條鄉村小路,路的盡頭有一幢漂亮房子,臨著一片海灣濕地,四周環繞著沙沙作響的常青植物,就像一群竊竊私語的鄰居。那個演員抱起瑪撒跨過門檻,彷彿她是他的新娘。埃勒里在一塊典型的康涅狄格巨石的掩護下看到了這一切——然後回到停在近旁的車上,滿懷厭惡地驅車離去。

第三個星期,埃勒里再次給列昂·菲爾茨的辦公室打電話。洛弗曼小姐報告,菲爾茨先生仍然在海邊,不,她實在無法告知他到底哪天回來,不過,如果奎因先生願意星期五再打來電話……

奎因先生很願意,星期五那天,他又打來了電話。洛弗曼小姐通知他,菲爾茨已經飛去墨西哥城,著手處理一樁炙手可熱的案子,案子涉及一位著名的政府改革鬥士,而且事關一筆八萬五千美元的誘人款項。不,她不知道老闆什麼時候回來,老闆在電話里說過,可能還會去哈瓦那待幾天。

埃勒里氣得咬牙切齒,只好安慰自己說,好在德克·勞倫斯正全力以赴地工作,沒聽說又有什麼攪亂家庭生活的嫉妒發作。

瑪撒這些日子也很忙。她已經分派好格林斯潘劇本里的角色,排練已經開始,就在西區四十五街一座空置的劇場里。

范·哈里森沒在這部劇里扮演角色。所有演員都是女性,只有一個男性,是個十歲的男孩。

瑪撒比原來更苗條、更安靜,聲音中有一種柔韌。一位百老匯人士看過她指揮排練之後,在《薩迪報》上撰文說:「瑪撒認為自己更適合做導演,她身上起了某種變化——感謝上帝。」她最初兩部作品造成的壞印象,仍讓舒伯特小巷的人記憶猶新。開始有傳言說瑪撒不久就會受到打擊,每個人都熱切地盼望她重蹈覆轍,就像布希桑園周圍發生的故事和亞歷克斯·康恩的爛劇本那樣折戟沉沙。

儘管如此,在列昂·菲爾茨走後的第四個星期,瑪撒仍然能夠抽時間溜到約翰海灘。埃勒里鬱悶地站在海濱大道上,用野外雙筒望遠鏡看到了她。她和哈里森躺在一把紅傘之下。游泳衣勾勒出她的身體輪廓,她早期婚姻生活中的舒適感和豐腴都已喪失殆盡,她幾乎瘦成一張薄片。埃勒里拿不準自己是否喜歡她那個樣子。一個瘦弱的天使是唱不出讚美詩的,她的形象透露出的是一種悲傷。

哈里森穿著一件漂亮的古銅色沙灘裝,脖子上裹著一條深藍色圍巾。這種完全沒用的裝飾,不過是出於一種審慎心理,他不大可能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軀體,好讓她不去注意麵前走來走去的健美的年輕男人的身體。不過當瑪撒跑向海邊,一頭扎進水裡時,他就脫下沙灘裝,和圍巾一起扔在傘下,腳步蹣跚地走進水裡。埃勒里一刻也不放鬆地用望遠鏡追蹤他。脫去衣服的哈里森也很有看頭。他那太陽燈照出來的棕褐色皮膚鬆鬆垮垮,有個大啤酒肚,胸毛是灰白色的,腿上呈現出靜脈曲張的痕迹。當瑪撒像海豚一樣在水中暢遊時,哈里森只能用狗刨式撲騰。他的下巴僵硬地保持在水面之上,當然,他一定不能弄濕假髮。

埃勒里把所有收集到的事都記在他的小本子里,把J加入了字母表,自己也全然不明白為什麼要繼續做這些記錄。

接下來的第五個星期,菲爾茨在邁阿密……

「他有一大堆朋友成了那裡的永久居民。」洛夫曼小姐說明情況——瑪撒和她的情人去了西區三十六街上擁擠的肯斯英國小飯館,彷彿他們的愛情沒什麼不可告人的。

「我不能再等菲爾茨了,」埃勒里對妮基說,「他們越來越不謹慎了,我們不能指望德克將這種體貼的粗心永遠持續下去。我要去敲打一下哈里森。」

星期日早上,埃勒里懷著一種陰暗心理撥通了哈里森在達里恩寓所的電話,作為男人,他完全了解演員的周末習慣。出乎意料的是,沒人接電話。一小時後,他又試了一次,想知道哈里森是不是星期六晚上一夜沒睡,才聽不到電話鈴響。但又過了一小時,仍然無人應答。

這時,埃勒里想明白了那位偉大的范·哈里森是如何神出鬼沒、隱藏自己的,他打了個電話給無線電尋呼台,留下了自己的號碼。

二十分鐘後,他的電話響了。

「我是范·哈里森,」那個洪亮圓潤的嗓音說,「我收到信息要求打這個號碼。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埃勒里,奎因。」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哦,是的,」哈里森高興地說,「我們在一座墓地外面見過面。我能為你做什麼,奎因先生?」

「我要見你。」

「見我?為什麼?」

「注意聽我說,哈里森。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我還沒說我要見你呢。」

「那你寧可見德克·勞倫斯嗎?」

「不是這個意思,」那演員呻吟了一聲,「饒了我吧,他娘的。當然,我會見你,在地獄,或是你喜歡的任何地方。」

「你現在有空嗎?」

「我現在沒空,奎因先生。我有充分的理由,今天要去給我的一個朋友幫忙——可憐的人——他靠著給廣播劇作導演勉強度日,維持悲慘的生活。有個白痴肚子疼,不能參加今晚的演出,所以我要頂替他排練,我現在就是趁排練暫停,從演播廳給你打了電話,只有十分鐘時間。現在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燈籠褲是多大尺寸?」

「你的廣播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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