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FG

星期六早上,埃勒里爬起床,發現已經差不多到了中午,心想私家偵探的生活總有倒霉的時候,不會總是一帆風順。他頭痛欲裂,小心翼翼地勉強從浴室走進廚房。廚房裡的一摞早報正整整齊齊地等著他呢,最上面那份是《每日新聞》,他父親在一張佔據了整個頭版的男人照片上用紅筆畫了個箭頭,還批了一句話:「這張酷似你的傢伙是個巧合,還是真的就是你?」

正是那張他本人的快照,他撞在小巷的牆上,哈里森和菲爾茨在他腳下扭作一團。

他提起爐台上那壺越煮越濃的咖啡,給自己倒了一杯,在餐桌邊坐下來,評估目前的情況造成的損害。

他的偵探身份一直半隱半顯,外界有一些猜測,也有一些內幕消息。妮基也是如此。不過他拿不準會不會有人認出他。那張照片問題不大。他的手臂剛好及時舉起來擋住了臉。至於那兩個在小巷地上滾來滾去的人,只有列昂·菲爾茨露了臉,但他因為受到重擊,痛得齜牙咧嘴,面部扭曲變形,幾乎認不出來了。哈里森俯在他身上,臉正好避開鏡頭。配圖的文章在第三頁,還配了一張哈里森怒氣沖沖地走出小巷的照片,但這張迎面抓拍到的照片只拍到他的頭很彆扭地低著。顯然,這兩張照片都不清晰,而且都倉促地做過潤飾,效果卻更加失真。這種照片很難給公眾留下任何印象。

配圖的文章也沒什麼實際內容,標題點出兩個打鬥者的名字,時間和地點在導語里用黑體字做了交代,而那個把昏迷不醒的菲爾茨弄走的人則「身份不明」,僅僅含糊地被稱為「神秘人」。

神秘人通常被警方視為計程車司機一類的人。專欄作家列昂·菲爾茨一直隱身,不予回應,記者發稿期間,他人間蒸發了。記者找遍他家、他平時出沒的場所,還跑了幾家醫院,始終未能把他找出來,只好寫「菲爾茨可能和朋友躲出去了」。

范·哈里森在康涅狄格州達利恩住處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也一直沒去藍波斯俱樂部,文章寫道:「警方正在檢查市中心的酒店。」

這場拳擊賽的起因無人知曉。快速翻閱了菲爾茨最近的專欄文章,沒有涉及演員范·哈里森的評論,既無正面也無負面。哈里特,羅芙曼——菲爾茨的周末女友——拒絕發表評論,她說:「此事只能由菲爾茨先生自己發表聲明。」

其他報紙對於這場鬥毆只登了條簡訊,沒有刊發照片,也沒放在頭版位置。

埃勒里端著咖啡杯,拿著那份《每日新聞》去了父親的卧室,用探長的直撥電話接通了總部。

「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奎因探長酸溜溜地說,「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

「請問你是哪位?」

「你父親。」父親的語氣緩和下來。

「我這就告訴你,」埃勒里把頭天晚上發生的事都告訴了父親,「我還沒有看到下午的報紙,有最新消息嗎?」

「菲爾茨走出了藏身處,就所造成的影響發表了聲明,說『那不過是一場酒杯里的風波罷了。』他聲稱,自己在哈里森的桌旁停下來,哈里森有點兒緊張,誤會了他說的某些事。哈里森向他挑戰說『咱們出去再說』,還有一些不客氣的話,這樣一來,他菲爾茨的脾氣就上來了,於是順水推舟打了這場架,這也符合美國人的偉大傳統,如此等等。他拒絕說明哈里森『誤會』的事是什麼,還說完全不記得是什麼人把他弄到計程車上去的。『就是一位好心的撒瑪利亞人,』他說,『我告訴他把我弄到哪裡去,他就照辦了,我謝過他,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記者問他,如果再次見到那位好心的撒瑪利亞人,他能否認出來。菲爾茨說:『恐怕不能,當時我的眼睛看東西很不清楚。』可他為什麼要保護你?」

「我也不知道,」埃勒里沉思著,「除非他非常想讓哈里森丟人現眼,否則的話,他也不想牽制我的行動,不管他認為我正在幹什麼。他們找到哈里森了嗎?他還沒有浮出水面,還是怎麼回事?」

「他的運氣可沒那麼好,」父親說,「早上大約五點半,他開著一輛嶄新的凱迪拉克敞篷車,回到他在達利恩的家,正好投入記者們的懷抱。那些記者已經破門而入,在屋裡等了整夜,開懷暢飲他的藏酒,爭相試戴他的假髮。」

「假髮?」埃勒里大吃一驚,「你是說他禿頂?」

「據說他只剩下了一半頭髮,還穿緊身衣,他們在抽屜里發現了兩件備用的。」

「我的天哪!」

「事實上,如果他們發現了一套備用假牙,發現他兩眼之間有個彈孔,那我就會認為我們回到艾爾維爾那個案子上了。」

「我懷疑,如果這些個人隱私被某個……」

「那要看是誰,我這麼想,」探長沉穩地說,「不管怎麼說,女人和男人不同,她們很迷戀這些東西。你要不要聽一下他的聲明?」

「他的聲明,當然要。」

「他的聲明與列昂的相當接近,只有一點不同,哈里森說菲爾茨才是那個喝醉的人。他也閉口不提打鬥的原因,只是輕描淡寫地聲稱是小事一樁——『酒後幻覺』而已。離開小巷之後,據他描述,他在一家通宵停車場里找到自己的車,開了幾個小時『兜風』。他多半是在威徹斯特的某個酒吧里過了夜,因為他回家時已經酩酊大醉了。他還對自己大發脾氣表示後悔,『希望』自己對菲爾茨先生動粗時沒有太過分。事實上,哈里森在記者面前表現得相當奔放,差點兒就讓他們來摸摸他的肌肉。令人掃興的是,一個記者實在很無禮,居然提出哈里森和菲爾茨先生的體重身高差得那麼多,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大獲全勝。這差點兒招來另一場鬥毆。最後,哈里森說他非常樂意為菲爾茨先生支付可能產生的醫療費用,並致以深深的歉意。」

「他擔心的是襲擊罪名,」埃勒里微微一笑,「我注意到列昂並沒有提出指控。」

「說得對。所以這場巷戰到此為止了。」

「還有一件事,爸爸,這兩個人,還有那些報紙上的文章,或是非正式的談論,有沒有暗示這個案子牽涉一個女人?」

「到目前為止,據我所知,沒有。」

「謝謝你。」埃勒里熱情洋溢地說。他剛掛上電話,門鈴就響了。

妮基來了。她一衝進來就大喊:「埃勒里,出什麼事啦!」

埃勒里只好先安撫她,讓她在書房裡舒舒服服地坐下。自己趕緊回房更衣,同時隔著卧室的門再一次報告了昨晚發生的傳奇故事。

聽完後,妮基慢吞吞地說:「我懷疑這事與瑪撒沒什麼關係。」

「我也這麼想。我不明白菲爾茨為何會對這樣一樁鬧哄哄的奇聞逸事如此沉默。這正是他熱衷的那種事——請他原諒我的用詞——不對,妮基,這事沒那麼簡單。我會全力以赴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

「因為無論是什麼事,你都可以想到,這事與哈里森的聲譽無關。列昂乾的事就像一塊上等牛肉,自有逐臭之蠅。如果我們知道原委,事情可能就變得非常簡單了……不過,和我說說瑪撒吧。」埃勒里出現在門廊上,一邊打領帶一邊說,「她怎麼看這件事?德克說了什麼?」

「她表現得好極了,但裝得太過火,她看到報紙上哈里森的名字,卻裝得一無所知,以至於德克不得不提醒她曾經『見過』他。她的無動於衷實在太誇張了,我覺得德克眼神怪異地看了看她。」妮基突然哆嗦了一下,「她肯定備受煎熬,埃勒里,她想但又不敢給哈里森打電話,還因為哈里森可能給她打電話的想法怕得要死。我注意到她一上午都寸步不離那部電話,總在一伸手就能夠著它的地方。」

「德克有什麼評論?」

「只有幾句,說如果列昂·菲爾茨得罪過哈里森,也無非是因為沒有站在哈里森的立場上,對待百老匯的上座率。」

「他說得完全正確。好啦,你最好把眼睛睜大,盯緊下一封商業信函。瑪撒可能會避開你去取它。」

果不其然!星期日早上,在信函通常會來的時間,妮基急急忙忙跑去大堂看郵件,卻發現瑪撒也已經下樓來看郵件了,正在那裡迅速翻檢著信封。

「你不是一大早就來了吧?」妮基歡快地說。她不顧一切地盯著那些信函,想看看是否有標示性的紅字信封。

瑪撒微笑著將那些信扔回桌上。「還是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她不動聲色地說,「我過後再看吧。咖啡煮好了,妮基……」

星期一早上,她又如法炮製。

「如果她老是這樣做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妮基星期一晚上給埃勒里打電話,「如果她捷足先登拿到信,我就休想看到了。」

「這說明整件該死的事都是徒勞,」埃勒里低聲咆哮著,「關鍵到底是什麼,妮基?我按字母表追蹤這些線索,然後又回到原地——結果又是什麼呢?我一直竭力做一些自己能把握的事,但這種夜以繼日的夢魘讓一切都變得不可能。」

「我很抱歉,」妮基冷淡地說,「你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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