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死貓

郵差送來一個黑色的四方形信封,上面寫著橘黃色的字。埃勒里一看便知道又是哪個極其討厭的女人寄來的。仔細看,還可以看出對方是一位潑辣貨,熱情膨脹,腦子裡充滿破壞性的念頭,千方百計從男人那裡搞到大筆的錢來做一個捕鼠夾。因為自己經常是被捕捉的對象之一,所以埃勒里很高興這封信是寫給「妮奇·波特小姐」的。

「但給我的信為什麼要寄到你這裡呢?」妮奇驚訝地問。她把信封翻過來,但什麼也沒發現。

「蓄意的侮辱,」埃勒里安慰她說,「一定是某個愛吃醋的女人,想一下子毀掉一位誠實姑娘的名聲。不要打開,丟到火里算了,我們還是繼續工作吧。」

妮奇剪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了一副剪紙,是一隻摺疊的貓。

「我是隱喻大師。」埃勒里低聲說。

「什麼?」妮奇邊說邊將貓展開。

「沒關係。但如果你堅持要玩這個逮老鼠的遊戲,你就繼續讀下去吧。」——實際上,他自己也有點好奇了。

「鬼朋友,」妮奇皺著眉頭開始念。

「別念了。不念也能猜到裡面的內容——」

「哦,閉嘴,」妮奇說,「一群迷人的黑貓將於十月三十一日在本市大臣旅館一三一三套房舉行秘密集會。」

「當然,」埃勒里陰鬱地說,「這符合邏輯。」

「出席者必須扮成黑貓,戴黑色面具。務於晚上九點五分準時到場。屆時有巫術表演。簽名——主人G。多好玩啊!」

「猜不出是誰寫的嗎?」

「不行。我認不出這種字跡……」

「你當然不會去。」

「我當然要去!」

「作為朋友、保護者和老闆,我在道義上對你負有責任。我現在建議你把這破東西丟一邊去,回到打字機上來吧。」

「還有呢,」妮奇說,「你也得去。」

埃勒里露出了他的第三號微笑——露齒的那種。

「貓信上還有附言——在背面。一定要把你的貓老闆拖來,也要化裝。」

埃勒里彷彿看到自己像一隻穿著靴子的畸形公貓,使勁用皮鞭抽打著一屋子痛飲蘇格蘭威士忌酒、蹦蹦跳跳的雌貓。這種場面真令人厭倦。

「我真是無比感謝地推辭了。」

「你太狂妄自大。」

「我是個聰明人。」

「你不知道如何取樂。」

「這些鬧哄哄的舞會肯定會有某個人的丈夫要給一個陌生的高個子帥小伙來上一拳。」

「膽小鬼。」

「哎呀,我不是說我自己——!」

——怪不得他找不到對象呢。

埃勒里站在大臣旅館第十三層的那個房間前面,心裡詛咒著那些女巫們。

不過是重複每年十月的老一套罷了。說真的,蓋爾族在樹林中舉行的篝火慶典晚會比這更自然更有趣,樹林里更適合鬼魂和女巫們一年一度的聯歡;死神應該能預見到在曼哈頓一家旅館的套房裡舉行這樣的晚會很不合適,更不用說那些邪惡空虛的靈魂了。接著,埃勒里想起了果樹女神波摩娜把堅果和蘋果獻給了萬聖節前夕的傳說,他還詛咒起了羅馬人。

奎因警官一個人待在家裡,他對這種事無法容忍因而採取了視而不見的態度。上了計程車,司機就溫和地問道:「是出席會友的晚會吧?」

一進大臣旅館的大廳,就聽到齊聲的喵喵叫。在電梯里有一個愛起鬨的人還幾次試圖用他那散發著臭味的尾巴抽打埃勒里。他一邊甩尾巴一邊還做出一些極其下流的動作。

出了電梯,埃勒里大聲嚷嚷道:「我再也不會,不會,不會——」

「別埋怨了,你看這,」妮奇邊說邊從她的黑色面具里看出去。

「那是什麼?我從這裡什麼也看不見。」

「一三一三號門上有個通知:如果你是黑貓,就進來!!!!!還有五個驚嘆號。」

「那好吧,我們進去。」

房門沒有上鎖,裡面一片漆黑。一點聲音也沒有。

「現在我們做什麼?」妮奇咯咯地笑著問。

「現在我來告訴你做什麼,」埃勒里熱心地說,「我們還是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但妮奇已經進到裡面去了。

「等等!妮奇,把你的手給我。」

「奎因先生。那不是我的手。」

「你說什麼?」埃勒里低聲說,「我們好像被困在過道里了——」

「前面有個紅燈!一定在那邊——咦!」

「想想給飢餓的人喝的湯吧。」埃勒里想把妮奇從對那些女巫們的熱情中拉出來。

「埃勒里!我覺得那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覺得這才沒勁。」

他們摸索著向紅燈走去。走到紅燈跟前,埃勒里發現燈座上寫著幾個黃色的神秘字元。

向左!!!!!!!!!

「進去,我先來,」埃勒里大聲說,接著便勇敢地向左邊摸索著走去,妮奇趕緊抓著他的尾巴跟在他後面。

「啊呀。」

「怎麼了?」妮奇緊張地問。

「撞在椅子上了。幹嗎把椅子放在這兒——?」

「可憐的埃勒里,」妮奇大聲笑著說,「啊呀!」

「該死的——哦!」

「埃勒里,你在哪兒?啊!」

「哎喲,我的腳,」埃勒里在前面叫道,「這裡是坦克陷阱嗎?地板上堆滿了枕頭,膝墊——」

「這兒什麼東西又冷又濕。感覺像是冰桶……啊嗚嗚嗚嗚!」金屬撞擊聲嘩啦啦響過之後又恢複了平靜。

「妮奇!怎麼啦?」

「我想,我撞在一堆火鉗子上了,」妮奇的聲音明顯是從地板上傳來的,「對,是火鉗。」

「這些愚蠢的,一點都不好玩——」

「哦。」

「簡直像進了瘋人院。為什麼把傢具這樣亂放呢?」

「我怎麼知道?埃勒里,你現在在哪兒?」

「在瘋人院。現在,妮奇,保持頭腦清醒,待在你現在的地方別動。遲早會有人找到你,再帶你——」

妮奇大叫了一聲。

「感謝上帝,」埃勒里一邊說,一邊閉上了眼睛。

屋裡的燈突然大亮,裡面已聚集了一屋子身穿各式各樣黑貓服裝、戴面具的人。他們像發狂的白痴一樣跳啊,笑啊,喊啊:「哇啊!」

——噢,萬聖節。

「安妮!安妮·特倫特!」妮奇尖叫著,「噢,安妮,你這個傻瓜,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妮奇,你看上去好極了。哦,但是,親愛的,現在你出名了。偉大的埃勒里·奎因的秘書……」

——老妹妹,給你出個難題。安妮比預想的還要更有活力。她那懶散的步態,突出的肥臀,處處流露著一種高傲的氣質。少婦,光彩奪目的少婦。她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出起碼五歲,故意在眾人面前炫耀她的性別。

「她不再姓特倫特了,妮奇——她現在是克倫比太太,約翰·克倫比先生的太太。約翰!」

「安妮,你結婚啦?怎麼沒邀請我參加你的婚禮?」

「是在倫敦結的婚。約翰是英國人——或者過去是。約翰,快別和伊迪絲·巴克斯特調情了,到這兒來!」

「安妮,親愛的——這位漂亮女士!你是蘇格蘭人還是波旁人?如果你是辦事仔細的那種人,就是蘇格蘭人——但波旁人辦事更麻利。」

約翰·克倫比先生,他的眼睛是那種不自然的藍色,笑容諂媚,太陽燈照出的那種膚色,尖下巴,即使在起居室里也一直保持身體筆挺。過了不一會兒,他就開始說他討厭美國人。確實討厭。他還說安妮·特倫特·克倫比一定有許多醜行。他鄙視她而庇護她的朋友。他面帶倫敦上流社會特有的那種高貴的微笑看著她,擺動著一隻柔軟的棕色的手。

「妮奇,我警告你,」安妮·克倫比說,「我嫁給了一個想欺騙他所遇到的每一個女性的男人。」——妮奇臉紅了,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朋友們從意想不到的方向冒出來了——「哦,露西!妮奇,你還記得我的小妹妹露——?」

——尖叫,尖叫。

「露西·特倫特!是你嗎?」

「妮奇,我長大了吧?」

「上帝呀!」

「親愛的,整個晚會都是露西親自布置的——她一個人在這裡整整忙乎了一天了。你看是不是很有創意?我可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妮奇,安妮的意思是她不肯幫忙。她只是一個粗人。」

——讓人難以捉摸的大笑。可憐的露西,對自己的成熟感到尷尬,努力想做個紐約人……她去給客人添滿杯子,清倒煙灰缸,不停地跑前跑後招呼著——儘力通過做事來掩飾自己的多餘和不善交際。親愛的,躲開你姐夫;你黑貓服裝下面是兩個隆起的小乳房。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