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怪貓的第六條尾巴在8月26日凌晨再次展現,與以往的方式稍有不同。在這之前的五條尾巴都在白色的空間內逞凶,可是第六條尾巴卻被墨水凃得黑黑的。因此,紐約市人盡皆知怪貓己跨越了膚色的界限。就因為有一個黑色的脖子己被緊緊地套住了,圈套的目標範圍,因此從原來的700萬個蒼白的脖子陡然增加了另外50萬個黝黑的脖子。

值得注意的是,當奎因警官傾全力在哈林區處理比阿特麗斯·維利金的命案時,市長亦在市政府舉行了一場清晨新聞發布會,警察局長及其他官員都出席。

「各位先生,我們堅信,」市長說,「比阿特麗斯·維利金的命案與種族問題無關。我們一定要避免重蹈1935年所謂『三月黑艾迪事件』的覆轍,當時就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和有人蓄意造謠,竟導致三人死亡,三十幾個人被流彈擊中而住院,200多人因傷就醫的慘劇,更不用提超過200萬元的財物損失了。」

「市長先生,我記得的是,」一個代表哈林區某報紙的記者發言道,「在此先引用拉瓜底亞市長指派調查此次暴動的兩族委員會所提出的報告,那次事件的起因是:『富裕社會中的歧視種族和貧窮社會的不滿』。」

「當然,」市長急忙回答,「每一件事情發生的背後都有其社會及經濟因素,老實說,這也是我們現在所擔心的。紐約是一個大熔爐,天底下各種族、國家和各種宗教信仰的人都匯聚在這裡。每15個紐約人當中就有一個是黑人,十個裡面有三個是猶太人。紐約的義大利人比義大利西北部首府熱那亞的義大利人還多,德國人比德國的布里曼市的人多,愛爾蘭人口也多於都柏林市的人。我們有波蘭人、希臘人、俄國人、西班牙人、土耳其人、葡萄牙人、中國人、斯堪的那維亞人、菲律賓人、波斯人——什麼人都有。這是我們之所以成為全世界最偉大城市的原因,可是,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彷彿始終處於火山爆發邊緣的原因。戰後國際形勢的緊張也無助於消弭這種情況,再加上最近發生的這幾件勒殺案,我們不希望有任何不理性的事情發生攪亂社會秩序。當然,我最後講的那句話不記錄。

「先生們,最明智的解決辦法是,把這些謀殺案,哦,當做一般謀殺案來對待,不危言聳聽。它們是有點悖離常情,處理起來也略為棘手,可是,我們有全世界最好的犯罪偵破機構,我們日夜不停地工作,隨時都有可能破案。」

「比阿特麗斯·維利金,」局長說,「是被怪貓勒死的。她是黑人,在這之前五個被害者都是白人,這點你們可以強調一下。」

「局長,我們可能會以這樣的角度來報道……」哈林區那家報紙的記者說,「怪貓堅信民主之下的公民平權」。

接下來,是一陣記者爭相發問的場面。市長在這樣的氣氛中結束了新聞發布會,一點兒也沒泄漏最新發生的這件命案給剛成立的怪貓緝捕小組造成多大的壓力。

他們坐在哈林區總派出所的小組辦公室里,討論比阿特麗斯·維利金一案的案情。在命案現場及中央公園一帶所作的調查都沒有什麼結果。大石塊後面的地本來就崎嶇不平,再加上如果怪貓真在地上留下爪痕的話,屍體被發現後的混亂場面也一定把那些痕迹給抹掉了。警方在大石塊附近的草地、泥土、小徑進行地毯式搜索,結果也只找到兩個髮夾,經證實本來是別在被害人頭上的。在死者指甲縫裡刮出來的殘餘物,本以為可能是凝固後的血液或是帶血的皮膚組織,經過實驗室分析後,證明主要的成分是口紅,是黑人女性流行擦的顏色,而且與死者唇上擦的顏色吻合。

現場沒有找到怪貓攻擊死者頭部的兇器,從傷痕也無法判斷是屬於哪類的武器,只能用最模稜兩可的詞來描述造成這些外傷的物件:「鈍器」。

警方在發現屍首之後數分鐘內即撒下天羅地網,逮捕到的「獵物」,男女老少各種膚色都有,每個人幾乎都是一個樣兒的燥熱不堪、激動、害怕、心虛;可是,沒有一個人散發出一絲埃勒里正在嗅尋的那種味道。光是調查、過濾這些嫌疑犯就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最後,在喧囂嘈雜的雜訊中,警方只抓到兩尾魚兒,一尾白的,一尾黑的。白的是一個失業的爵士樂團鼓手,27歲,被發現時正躺在草地上吸大麻。至於那個黑的,則瘦骨嶙峋,身材矮小,平常在幫萊諾克斯大道上給一個毒梟跑腿,他是在兜售毒品時被捕的。警方對這兩個嫌疑犯徹底地調查審訊,可是什麼結果也沒有。黑的那尾,警探找到多名證人,證實那個黑人在命案發生前一小時內以及命案發生後這段時間都不在現場,警方如釋重負地放了這個黑人,因為對「黑艾迪事件」大家都還心有餘悸,因此放走這個黑人之後,每個人看起來神情都愉快了許多。至於那個白人鼓手,警方把他帶到警察局進一步審訊。不過,正如奎因警官所說的,情況看起來並不樂觀。因為,如果他是怪貓的話,6月3日、6月22日、7月18日、8月9日、8月19日這幾天他都應該在紐約才對;可是,這個鼓手卻說他5月就離開紐約了,而且5天前才回來。

他說那段時間他受雇於一艘環遊世界的豪華巨輪,而且,他還描述了輪船上的情形,提到了船長、船上的樂團,甚至還能很詳細地形容幾名女性乘客。所以,他們只好從其他方向來著手,亦即把被害者放在天秤上衡量。結果,天平上的指針全都指向良善、正直等美德的刻度。

比阿特麗斯·維利金是黑人社區里一位模範公民,是阿比西尼亞浸信會的教徒,在隸屬於這個教會的許多社團里都相當活躍。她在哈林區出生、長大,畢業於霍華德大學,曾經在一個兒童福利機構工作,主要是輔導哈林區內貧窮和品行不良的兒童。

她曾經在《黑人教育期刊》上發表過幾篇社會學論文,她的詩作也曾刊載在《種族》雜誌上;此外,《阿姆斯特丹星球報》、《匹茲堡通訊報》以及亞特蘭大的《每日世界報》也都曾偶爾刊登她撰寫的文章。

與比阿特麗斯·維利金交往的人士可以用白璧無瑕來形容,她的朋友不是黑人教育家、社會工作者,就是作家和專業人士。因為工作的關係,她的足跡遍及黑波西米亞和聖瑛山,三教九流的人物她都接觸過,比方說,販毒的、拉皮條的、地頭蛇等。她也跟各族裔的人打過交道,包括波多黎各人、黑人穆斯林、法裔黑人、中國人、日本人等。不管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她都能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因為在他們之間,她扮演的是一個不卑不亢的朋友或心靈療傷者的角色。

哈林區一帶的警察也早就耳聞她是不良青少年的守護者。

「她是一個鬥士,」分局局長告訴奎因警官,「可是她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瘋子。哈林區里所有我認識的人,不分黑白,聽到她,沒有人不挑大拇指的。」

1943年時她曾經跟一個叫勞倫斯·凱頓的年輕黑人醫生訂婚。凱頓醫生後來應徵入伍,之後,在義大利陣亡。顯然,未婚夫的死使她從此關閉她的感情生活,以後再沒有聽說她跟其他男人交往過。

探長把一個黑人刑警拉到一邊去,那個刑警點點頭,便走向被害者父親,而埃勒里就坐在他旁邊。

「老爹,你想會是誰害了你的寶貝女兒?」

老頭子嘴裡咕咕味濃的。

「什麼?」

「他說,」埃勒里說,「他的名字叫弗雷德里克·維利金,他的父親以前是喬治亞州的黑奴。」

「那,很好,老爹,不過重點是,她跟哪個男人在一起?是白人嗎?」那個老頭子整個身子都僵直起來,可以看得出他內心正激烈地掙扎著。最後,他像蛇一樣揚起頭來,然後憤恨地朝地上一陣。

黑人刑警彎下腰來,擦掉老頭子不偏不倚吐在他皮鞋上的痰。

「我猜老爹糊塗了,他以為我侮辱了他,而且還連著兩次。」

「這問題很重要。」警官說,朝他們坐的地方移動。

「還是我來比較好,探長,」黑人刑警說,「他正在氣頭上,不好惹。」他再一次對老頭彎下腰來說,「好,老爹,100萬個人裡面也難得挑出一個像你女兒這麼好的人,你現在一定是滿肚子怒火,想揪出對她下這種毒手的人,對不對?」

老頭子又咕咕了幾聲。

「中尉,我想,」埃勒里說,「他說的好像是什麼上帝恩典之類的話。」

「這種東西在哈林區是找不到的。」刑警說,「老爹,專心聽我說,我們只想知道你女兒是不是認識什麼白人?」

老頭子沒有作聲。

「因為最近有膚色白誓的逃犯躲在這附近,」黑人中尉略帶歉意地說,「老爹,說出來吧。他是誰?長得什麼樣子?你女兒有沒有跟你提過他?」

老頭子棕色的頭顱再度向後揚起……

「省省你的口水吧,」中尉大聲咆哮,「快說吧,老爹,我只想要你回答一個問題。你女兒有電話機,有沒有一個白人老是打電話來找她?」

老頭子皺巴巴的嘴唇向後一抿,露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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