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悲劇

「特倫頓是新澤西州的首府。根據1930年的人口調查顯示,包括大人和小孩共有123356人。這裡最初被叫做特倫特鎮,是為了紀念皇家地方行政官威廉·特倫特。(你知道嗎?克洛潘海默先生?)它坐落在特拉華河畔,當然特拉華河是美國最美麗的河流。」

一個乾瘦的小個子男人謹慎地點了點頭。

「特拉華河?聽著,這可是喬治·華盛頓在1776年聖誕節時戰勝了,哦,現在叫做僱傭兵的地方。」大個子胖男人喝了一大口啤酒,繼續說,「那是個可怕的暴風雨天,老喬治和他的孩子們駕船準備穿越特拉華河,卻碰上了僱傭兵。他們打敗了這幫強盜,自己卻毫髮未傷。這就是歷史,發生在什麼地方?特倫頓,克洛潘海默先生,就是特倫頓!」

克洛潘海默先生揉著他乾癟的下巴,傷感地低聲咕噥著什麼。

「為什麼,」胖男人砰地一聲放下啤酒杯說,「你知道嗎?特倫頓曾經差一點成了整個國家的首都!事實上,國會會議就曾經在這個小鎮舉行,克洛潘海默先生,那時要投票在這條河的一邊選出聯邦政府所在地!」

「可是,」克洛潘海默先生小心地指出,「首都是在華盛頓啊。」

胖男人冷笑了一聲:「政治,克洛潘海默先生,這就是為什麼……」

這個怪異的大個子,看上去有些像赫伯特·胡佛,一直在向克洛潘海默先生那乾癟的耳朵里灌輸著特倫頓的光榮歷史。鄰桌的一位戴著夾鼻眼鏡的瘦小的年青人一邊品味著他面前的豬手和德國泡菜,一邊饒有興趣地聽著他的長篇大論。但是,他聽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個胖男人要向小心翼翼的克洛潘海默先生推銷些什麼東西。是什麼呢?特倫頓城?好像不大可能……

直到從克洛潘海默先生口中聽到「大麥」這個詞,他才弄明白。克洛潘海默先生顯然是對釀造啤酒有興趣,而這個胖男人無疑是當地商會的代表。

「真是啤酒廠的理想場地,」胖男人臉上堆著微笑,「啊,這裡,參議員!還有那兒,克洛潘海默先生……」

謎底揭開了,那個瘦小的年青人也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面對面前的豬手和泡菜,他現在的謎題只是肉和飲料,不再有影響他食慾的謎題了。胖男人已經離開半個鐘頭了。斯泰西-特倫特飯店的酒吧雖然不大,但是顧客很多。

可是在穿著紅白相間制服的服務生繁忙地接待客人和木製吧台後玻璃杯的叮噹作響中,他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陌生人在陌生的地方。坐落在政府西街,首府大廈的旁邊,斯泰西-特倫特飯店的客人經常說著另一種語言,空氣中瀰漫著有關立法的爭論。瘦小的年青人嘆了口氣,他對這些政治小團體一點都不了解。

他叫來服務生,要了一盤蘋果派和一杯咖啡,順便問了下時間。8點42分,還可以。他正要……

「埃勒里·奎因,你這個老狐狸!」

他吃驚地抬起頭,看到一個和他一樣又高又瘦的年青人伸出手來,對著他笑。

「怎麼啦,比爾·安傑爾,」埃勒里說,聲音中充滿了喜悅,「我相信我的眼睛不會看錯吧。比爾!坐吧,坐啊。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服務員,再來一杯啤酒!你究竟是……」

「你能不能一次問一個問題?」年青人笑著,坐到椅子上,「我看你的脾氣還是這麼急,像是扣動了扳機一樣。我剛才在外面探頭往裡看有沒有什麼熟人在裡面,找了足足有一分鐘才認出你這個醜陋的愛爾蘭人。你最近怎麼樣?」

「馬馬虎虎,我想你是住在費城吧。」

「是啊,我來這兒是辦點兒私事。還在作偵探嗎?」

「狐狸可以換皮,」埃勒里引用了一句諺語,「但卻改變不了習慣。你想聽這句話拉丁語怎麼說嗎?噢,對了,我深厚的古文功底一向讓你生氣。」

「還是那個埃勒里,你在特倫頓做什麼?」

「只是路過,我剛從巴爾的摩辦案回來。啊,比爾·安傑爾。真是很久沒有見面了啊。」

「是啊,該死的,已經快11年了。不過狐狸還是老樣子。」安傑爾的黑眼睛中透出一種堅毅和剋制;但是埃勒里覺得在他們久別重逢的喜悅下面掩藏著一絲隱憂,「我怎麼樣?有沒有什麼變化?」

「眼角已經有了魚尾紋,」埃勒里挑剔地說,「鼻孔比以前收緊了些,鬢角的頭髮也更稀疏了。衣袋被削尖的鉛筆刺破——說明你工作努力;衣服還像從前那樣不講究,也沒有熨過,但裁剪得很合身;在表現出一股自信心的同時也露出一絲謹慎的顫抖……比爾,你已經老了。」

「那只是你的推論。」安傑爾說。

「但是你基本上還沒有變。還是那個喜歡為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打抱不平的小夥子,還是那個英俊的小狗。比爾,我在報上看過有關你的消息。」

安傑爾有些臉紅,他端起酒杯:「他們從來都是散布一些胡說八道的廢話。那個柯里案件是個幸運的突破。」

「幸運?我一直嚴密地關注這個案子。桑普森——那個紐約地方檢察官——告訴我說那是全年最出色的案件調查。他預測你大有前途。」

年青人靜靜地喝了幾口啤酒:「在這個有錢人的世界,前途?」他聳了聳肩,「我大概只能在打完撞球後,在一些脾氣壞又有口臭的老山羊面前為一些小案子辯護。」

「你總是思想保守,我記得你在大學的時候有很嚴重的自卑心理。」

「可憐的人從不……」安傑爾咧嘴笑了笑,露出他的小白牙,「哦,休息。你這個傻瓜在引我上鉤。老奎因警官怎麼樣,我喜歡那個老鳥。」

「他很好,多謝。結婚了嗎,比爾?」

「還沒有,謝謝你。我認識的沒錢的姑娘們都覺得我很古怪;你也不會了解我對有錢的姑娘怎麼看。」

「我覺得有些姑娘還過得去,」埃勒里輕輕地嘆了口氣,「你那迷人的妹妹怎麼樣了?」

「露西還不錯。當然,她結婚了,嫁給了一個旅行商人——喬·威爾遜。非常不錯的傢伙,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也不打老婆。你一定會喜歡他的。」安傑爾看了看他的手錶,「我想你對露西應該印象不深。」

「印象不深?我還記得我年輕的心是如何為她跳動。」

「她依然是那麼迷人,住在費爾蒙特公園附近的一處小房子里。作為一個中產階級商人,喬幹得還不錯。」

「那現在,現在,」埃勒里急切地問,「他在做什麼生意?」

「主要是廉價的珠寶首飾、小擺設、小玩意之類的便宜貨。」比爾的話語中透著一絲苦澀。

「恐怕我給了你一個錯誤印象。說實話,喬是一個相當獨立的人,比那些流動的攤販要強一些。他聲譽很好,一切都是白手起家自己干出來的,是一個獨立奮鬥的人。但我總覺得我的妹妹應該更好些……」他皺著眉說。

「一個男人靠到各地推銷誠實的商品謀生到底有什麼錯?你這個該死的勢利眼!」

「是啊,你說的對極了。我也覺得我很愚蠢。他和露西相親相愛,生活得很好。煩惱我的只是世俗的偏見。」

「你真是有病。」

「你說對了,我總是有一種自責的心理。我的住所在市中心,所以不常去看露西。這一點讓我很是內疚;喬經常外出,她一個人在家一定很孤獨。」

「哦,」埃勒里說,「原來就是她讓你煩惱啊。」

比爾·安傑爾沉思了片刻:「我親愛的老朋友,我看什麼事還是瞞不了你;在這些方面,你總是像個魔法師。我的煩惱之處在於他總是外出時間太長,一個星期四五天。這樣已經快十年了——從他們結婚開始。當然,他有輛汽車。雖然我有著討厭的懷疑一切的本性,但是我也沒理由不相信他在外面不是為了工作。」他又看了看錶,「瞧,埃勒里,我得走了,9點鐘我在附近和我的妹夫還有個約會,現在已經差10分鐘了。你什麼時候去紐約?」

「一回到我的老杜西車上就走。」

「那輛杜森堡!天哪,你還開著那輛老爺車?我以為你早就把它捐贈給博物館了呢。你是否願意在回去的路上多一個旅伴?」

「比爾!那太好了。」

「你能等我一個小時左右嗎?」

「當然,如果你願意,等你一晚上都行。」

比爾站起來慢慢地說:「我想喬不會用很長時間。」他停了一下,再次開口時又恢複了正常的語調,「我想今晚無論如何一定要到紐約;明天是星期天,我必須會見一位紐約的客戶。我會把我的車放在特倫頓。你呆會兒在哪兒?」

「在旅館大堂那邊。你今晚和我在一起嗎?」

「希望如此,一小時後見。」

埃勒里先生舒展了一下身體,看著他的朋友的背影經過衣帽間後消失了。可憐的比爾!他總是用自己寬闊的肩膀來扛別人的重擔。他想了一會兒為什麼比爾要和他的妹夫會面,又聳了聳肩,告訴自己根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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