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木煙盒

奎因位於紐約市西八十七街的公寓里,有著原木的、皮飾的傢具的溫暖的起居室,這裡曾經有過比西曼·卡特先生更奇怪的訪客,但沒有人像他這麼局促不安。

「真的,卡特先生,」埃勒里·奎因靠著壁爐伸長雙腳並以開玩笑的口氣說,「你搞錯了。我根本不是一個警探。我的父親才是!在法律上我無權去調查你說的案件。」

「可是那就是重點,奎因先生!」卡特睜大著眼急促地說,「我們不要警察。我們需要非官方的建議。我們要你,奎因先生,來幫我們秘密地弄清楚這些惡魔竊案,否則我就不會來了。歌德之家無法承受這種壞名聲,我最親愛的奎因先生。我們是一流的住宅區,適合最精英的人們——」

「噓,卡特先生,」埃勒里抽著煙懶懶地說,「去找警察。你在五個月中發生了五件竊案,都是珠寶,失主則是住在不同樓層的房客。最近的一起竊案發生在兩天前——一位行動不便的老房客瑪蘿伊太太卧室里的牆式保管箱內失竊了一條鑽石項鏈……」

「瑪蘿伊太太!」卡特像只章魚一樣抖動著,「她是個老女人。她變得歇斯底里——一個可怕的人,奎因先生。她堅持要報警,通知保險公司……我們已經無計可施了。」

「依我看,」埃勒里說著,銳利的雙眼盯著訪客松垮垮又顫抖的臉頰,「你會陷入魔鬼所設的甜蜜陷阱之中,如果你不立刻報警的話。你會把小人物變成大英雄。」

電話鈴響,奎因的傭人跑到卧室去接聽。幾乎是立刻他就把頭伸出房門外:「找你的,埃勒里,奎因老爺在線上跳腳呢。」

等他出來後他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任何調笑的意味了,他也脫下了家居服,換好了上街的打扮。

「你一定會有興趣的,毫無疑問,」他以平板的聲調說,「再一次事實又戰勝了想像,卡特先生。我應邀去看一個有著驚人巧合的場景,卡特先生。你說瑪蘿伊太太的公寓是在哪一樓?」

西曼·卡特先生抖得像個蓄熱待發的火山,兩眼無神:「我的天!」他尖叫,努力穩住自己的身體,「現在又怎麼了!瑪蘿伊太太住的是十六樓的F室。」

「我很高興聽到這個,好吧,卡特先生,你隱瞞事實的努力已經失敗了,你可以得到我差勁的服務。只不過我們要去看的現場可比盜竊案嚴重多了。我父親,奎因警官,通知我在歌德之家十六樓H室有人被殺了。也就是說,他被謀殺了。」

一架快速電梯將埃勒里和公寓管理人帶到十六樓。他們由大樓的西邊走廊進來。中央走廊把大廳分成兩半,站在這裡可以看到東邊走廊電梯的銅門。卡特肥胖的身體抖得像一管凝膠一樣,他帶路走向右邊。他們走向一個房門,門口站了一個吹口哨的警探,門上有鍍金的H標記,但門是關著的。卡特把門打開,他們一起走進去。

在一個小客廳里,他們可以從開著的門看到一間擠滿人的大房間。埃勒里與一個穿制服的警官錯身而過,向他的父親點點頭,隨即俯視著房間中央,看著靠在一個小桌子邊的扶手椅內的靜止人體。

「被勒死的?」

「對,」奎因警官說,「跟你在一起的是誰,埃勒里?」

「西曼·卡特先生,大樓的總管理人。」埃勒里簡單地敘述卡特來找他的用意,他的雙眼四下游移。

「卡特,這名死者是誰?」奎因警官問,「這裡似乎沒有人知道。」

卡特笨拙地移動雙腿:「是誰?」他喃喃自語,「是誰?怎麼著,難道這不是羅伯特先生嗎?」

一個穿著晨袍的浮華年輕人遲疑地咳了幾聲,大家都轉身看他:「那不是羅伯特,卡特先生,」他口齒不清地說著,「雖然從後面看起來蠻像的。」他的嘴唇因為恐懼而發白。

「他又是誰?」埃勒里問道。

「福利斯,我的助理。」總管理人低聲道,「老天,福利斯,你說得對。」他把扶手椅推開以便能更清楚地看著屍體。

一個臉色紅潤的瘦高個輕快地走進房間里,他帶著一個黑色的袋子,卡特稱呼他為烏斯提斯醫生——大樓的醫師。醫生把袋子放在椅子邊,開始檢驗死者。

埃勒里把奎因警官拉到一旁:「有什麼線索?」他低聲問道。

奎因警官吸了一大撮鼻煙:「什麼都沒有。一團神秘。屍體大概是一小時前意外發現的。一個住在C室的女人穿越中央走廊來這裡看約翰·羅伯特,他一個人住這個雙房的套房。至少她是這麼說的。」他輕輕把頭轉向一個金色頭髮的女郎,淚痕已經破壞了她臉上的化妝,她獨自坐在房間一隅由一位警察看著,「她是比莉·哈姆絲,羅馬戲院的低級喜劇女演員。我已查知她成為羅伯特的玩伴有好幾個月了,她的女僕告訴我——感謝上帝有女僕的存在——幾周前她和羅伯特吵了一架。似乎是他不再幫她付租金了,我猜想可能是凱子的市場行情滑落了。」

「可愛的人們,」埃勒里說道,「還有呢?」

「她出其不意地走進這裡——好像光線不是太好,只有桌上的一盞小燈——以為這傢伙在睡覺,搖晃他,看出他不是羅伯特而且他已經死了……老套。她尖叫,然後很多人跑過來——鄰居們,都在那邊。」埃勒里看到比莉·哈姆絲的椅子旁擠了五個人,「他們都住在這層樓。那對老夫婦是住在A室的歐金斯伉儷。站在歐金斯旁邊苦著臉的傻瓜是本傑明·施利,一位珠寶商,住在B室。另外兩個人則是福瑞斯特夫婦,他為市政府做事,他們住在D室,緊鄰比莉·哈姆絲。」

「從這些人身上問出什麼來了嗎?」

「啥都沒有。」奎因警官咬著自己的灰白鬍子,「羅伯特今早離開這裡沒見他回來。看來他是個享樂者,而且他很喜歡和小姐在一起。從一位女僕那裡聽說他也曾和福瑞斯特太太有過一手——她長得很漂亮,不是嗎?不過跟其他人就都沒有什麼關係了。」奎因警官聳聳肩,「我已經探試過了——羅伯特沒有事業而且沒有人知道他錢從哪裡來。不管怎樣,我們現在有興趣的不是羅伯特,雖然我們也努力在找他,由海斯負責。這裡的員工都不知道死者是誰,也從未見過他,他們說。他身上的家當沒有辦法證明他的身份。」

烏斯提斯向奎因警官打個手勢,他已經檢查過屍體了,奎因父子回到椅子邊。

「怎麼回事,醫生?」奎因警官問道。

「從後面勒死的,」醫生回答,「死了一小時多一點,我能說的只這些,先生。」

「這已經有幫助了,真的。」

埃勒里走到死者椅子邊的小桌子旁。死者衣服里的東西全倒出來了:一個破舊的皮夾子里有五十七元;幾個硬幣;一把小的自動手槍;一支鑰匙;一份紐約晚報;一張揉皺的羅馬戲院節目單;一張羅馬戲院的票根,日期就是當天;兩條臟手帕;一盒新火柴,上面印著歌德之家;一包綠包裝的香煙,上方的鋁箔和藍色封口有一半撕掉了,香煙盒子里只剩四根香煙,但顯然是拆封不久的新煙,因為外形非常完好。

東西很多但實在不能說明什麼。

埃勒里拿起那把小鑰匙:「你鑒別過這個嗎?」他問奎因警官。

「是的,這是這間公寓的鑰匙。」

「複製的?」

西曼·卡特先生以濕滑的手指從埃勒裏手上拿過鑰匙,摸索著,並與福利斯討論後,把鑰匙還給埃勒里:「這是原有的,」他顫聲說道,「不是複製的。」

埃勒里把鑰匙放回桌上,銳利的眼睛四下張望。他看到桌子底下有一個小型的金屬制垃圾桶,便把它給拉出來。垃圾桶很乾凈也很空,只有一團鋁箔和藍色紙張以及揉成團的賽璐珞包裝紙。埃勒里立即與那包香煙對比,他撫平紙團後發現與香煙上方被撕開的部分完全吻合。

奎因警官望著他的專註而發笑:「別太興奮,兒子。他大約一個半小時前走進樓下大廳,在櫃檯買了那包香煙,當然也在那裡拿到了火柴。然後他上樓來。電梯服務員讓他在這層樓下的電梯,那是最後一個看到他的人。」

「兇手除外,」埃勒里皺眉說道,「但是……你有沒有檢查過這包香煙,爸?」

「沒有,幹什麼?」

「如果你有,你就會發現裡面只有四支香煙。這一點,我相信,非常重要。」

他沒有多說什麼,開始悠哉游哉地在房間里逛。房間很大,很氣派,布置得頗有雅士品味。但現在埃勒里對約翰·羅伯特的室內裝潢並不感興趣,他在找的是煙灰缸。他看到有好幾個煙灰缸四處擺放著,款式和大小都不同,每一個都非常乾淨。他往下看看地板,又馬上抬起眼來,彷彿沒有發現要找的東西。

「那是不是通向卧室?」他指著房間東南角的一個門問道。奎因警官點點頭。埃勒里穿越房間在房門處消失了。

當埃勒里離開時又進來了一群人,包括警方攝影師,采指紋的技術人員,紐約郡的助理法醫。埃勒里可以聽見閃光燈的聲音以及奎因警官再次詢問十六樓每一個住戶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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