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旅客

埃勒里·奎因先生穿著寬鬆的英格蘭斜紋軟呢,以發表演說的架式,沿著藝術大樓八樓的走廊前進。斜紋軟呢是龐德街製作的,因為埃勒里的衣服一向都是訂做的,但反射的身影則是美國式的,埃勒里的耳中充滿了年輕大學生的奇怪方言,而他本人則是哈佛畢業的。

他一路用手杖開路,通過一群高聲喊叫的學生,沉思著。這就是紐約的高等教育!他嘆口氣,在夾鼻眼鏡的鏡片後面有他柔和的銀灰色眼睛。因為身懷研究犯罪現象所必備的敏銳觀察力,他無法不注意到一路上各個女學生玫瑰般的膚色、活潑的眼眸和柳樹般的身材。他的母校,他沮喪地想著,確實是教育界的典範,但如果她的體育課程中也有這些氣味芬芳的同學的話,那她一定會更好的,真的!

甩開這些不專業的思緒之後,埃勒里·奎因先生小心翼翼地通過一大群格格發笑的女孩子們,尊嚴地走向他的目的地:八二四號房。

他停下來,一個高挑漂亮的年輕女郎倚著緊閉的門站著,明顯地是在等他,使他感到有一些害怕。她事實上是靠在一個小牌子上,上面寫著:

應用犯罪學 奎因先生

這當然有一些褻瀆。女郎抬頭看他,眼裡充滿了仰慕和敬意。在這種情況之下,一個學者應該怎麼辦?埃勒里無聲地想著。不管她是不是年輕女郎,就堅定地對她說——他的決定還在手中就被抽走了,還是應該說,被放在手臂上。那個美麗的搶匪用力抓著他的左臂朗聲說道:「你就是埃勒里·奎因先生本人,不是嗎?」

「我——」

「我知道你是。你有最好看的眼睛,真是奇怪的顏色。哇,這一定會很刺激的,奎因先生!」

「你說什麼?」

「啊,我什麼都沒說,是嗎?」她終於放開他了。他注意到她的手小得非常可笑,她說得很嚴肅,彷彿他恰如她所預期的一般,「你就是那著名的偵探,呃,另一個幻想的受害者……老艾克叫我來的。」

「老艾克?」

「你連他都不知道啊。老天爺!老艾克就是艾柯索教授,藝術學士、藝術碩士、哲學博士,天知道還有什麼。」

「啊!」埃勒里說道,「我開始明白了。」

「正是時候,」年輕女人很認真地說道,「還有,老艾克是我父親,你知道嗎……」她突然變得很害羞,至少埃勒里是這麼認為的,因為她的睫毛突然垂下遮住她的眼睛。

「我知道,艾柯索小姐。」埃勒里說道,「我現在完全懂了。因為艾柯索教授——呃——誘騙我開這門課,因為你是艾柯索教授的女兒,你認為你可以就這樣擠進我的小團體里。荒謬的推理,」埃勒里說著把手杖杵在地上,「我不認為可以這樣做。不行。」

她突然用腳踢開他的手杖,害他晃了好一陣才避免跌倒:「別那麼驕傲,奎因先生……這裡!大家都在等你。我們是不是這就進去。奎因先生!真是一個好名字呢。」

「但是——」

「艾克已安排妥當,保佑他。」

「我絕不同意——」

「每個人都得到他想要的。我已經得到藝術學士學位,我正在攻讀碩士學位。我真的很聰明。喔,好了吧——不要這麼食古不化。你是這麼好的一個年輕人,還有你那動人的銀色眼睛——」

「呃,好吧,」埃勒里突然對自己感到很滿意,「一起進去吧。」

這是一間小型研討室,有一張長桌子,兩邊擺著椅子。兩個年輕人站了起來,充滿敬意,埃勒里這麼想著。看到艾柯索小姐時,他們有一些驚訝但還不致到沮喪的地步,顯然她在此地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其中一人走向前握住埃勒里的手。

「奎因先生!我是保羅,約翰·保羅。很感謝你從那麼多申請者中把我和柯恩挑選出來。」他是一個很好的年輕人,有著明亮的雙眼和瘦削有智慧的臉龐,埃勒里暗自下著結論。

「我說呢,該感謝的是你的指導教授和你的成績,保羅——那你一定就是華特·柯恩對不對?」

第二個年輕人很有禮貌地跟埃勒里握手,好像在行什麼儀式一樣。他高大魁梧,看起來很好學又很順眼:「我就是,先生。主修化學。我真的對你及教授想做的事非常感興趣。」

「太好了。艾柯索小姐——相當意外地——成為我們這個小組的第四個成員,」埃勒里說道,「相當意外!我們坐下來討論一下。」

柯恩和保羅迅速坐下,女士則端莊地慢慢坐下。埃勒里把帽子及手杖丟到牆角,兩手交疊放在桌上,望著天花板——總要有人開始……

「這好象是無稽之談,但確實有一些根據。艾柯索教授不久前帶著一個構想來找我。他聽說了我純粹以分析的方法找出罪犯的成就,他認為或許藉助年輕大學生的演繹能力,可以發展出一個偵查學院。我也曾經是個大學生,我可不這麼有把握。」

「我們這一代比較聰明。」艾柯索小姐說道。

「呃,這還有待觀察。」埃勒里冷淡地說,「我想這可能不符合校規,但我不抽煙就沒辦法思考。你們也可以抽煙,先生們。要一根煙嗎,艾柯索小姐?」

她心不在焉地接過煙,自己拿火柴,並直直地望著埃勒里的眼睛。

「當然是現場作業嘍?」柯恩問道。

「正是。」埃勒里站起來,「艾柯索小姐,請注意——如果我們真的要去做,我們就要好好地做——好了。我們將要由時下的新聞中研究犯罪事件——犯罪事件,不消說,會自己撲向我們獨特的偵查方式。我們以抽絲剝繭的方式進行,每一個人都不能存有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了解嗎?你們依照我的指示進行,然後我們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保羅熱切的臉龐發亮了:「理論?我的意思是——難道你不先給我們一些攻擊原則嗎——課堂講課?」

「去他的原則。請你注意,艾柯索小姐……學會游泳的唯一方法,保羅,是跳到水裡去。申請這門課的總共有六十三人。我只要兩三個人,太多會干擾我,人多嘴雜,你曉得。我選擇你,柯恩,因為你的腦袋似乎具有相當優秀的分析能力,而且你所受的科學訓練也加強了你的觀察力。保羅,你有很好的學術背景,而且很明顯地,是一個頂尖的學生。」——兩個年輕人臉都紅了——「至於你,艾柯索小姐,」埃勒里嚴厲地繼續,「是你選擇了你,所以你必須自己負擔後果。不管是老艾克還是誰,只要一有愚蠢的舉動,你就準備退出。」

「先生,姓艾柯索的絕不是蠢蛋。」

「我真的希望不是。好了,言歸正傳。一小時前,就在我要出發到學校來的時候,警察總局的無線電傳來一個迅息。非常偶然,但我們卻應該感謝。戲院區有謀殺案,受害者名叫史帕克。根據我所聽到的資料來看,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案件。我已經要求我父親,也就是奎因警官幫我們保留現場。我們現在就過去。」

「太帥了!」保羅叫道,「去了解犯罪!這一定會很棒。我們進去會不會碰到什麼麻煩,埃勒里先生?」

「一點也不。我已經為每位男士準備了一個特別的警察通行證,象我的一樣。我待會兒會幫你弄一個的,艾柯索小姐。我要先警告你們,絕不可以從犯罪現場拿走任何東西,至少要先得到我的同意。而且不管在什麼情況之下,你們都不可以回答記者的問題。」

「一件謀殺案。」艾柯索小姐若有所思地說著,精神一下子減弱不少。

「啊哈!已經氣餒了。這個案件對你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試金石。我要看看你們的腦子在碰到真實的案件時是怎麼運作的。艾柯索小姐,你還有沒有帽子或其他什麼的?」

「先生?」

「服裝,服裝!你不能穿成這樣到犯罪現場去!」

「哦!」她低聲呢喃,臉紅了,「難道運動服在謀殺現場不夠專業嗎?」埃勒里怒目而視,她甜甜地加上一句,「在樓下我的柜子里就有,奎因先生,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了。」

埃勒里胡亂地把帽子戴在頭上:「五分鐘後我在藝術大樓前面與你們三個會合。五分鐘,艾柯索小姐!」取回他的手杖之後,他像個教授一般高視闊步地走出研討室。從電梯、大走廊到室外的大理石階梯,一路上他都做著深呼吸。不平常的一天。他看著校園,真是不平常的一天。

芬維克飯店距離時代廣場只有幾百米而已。它的大廳擠滿了警察、刑警、記者,當然還有旅客。奎因警官的得力助手,像山一樣的維利警官,站在門邊阻擋好奇的民眾進入。在他旁邊站了一個高高的、滿臉愁容的人,他穿著藍色斜紋嗶嘰布西裝,白色亞麻襯衫,打著黑領結。

「威廉斯先生,飯店經理。」警官說道。

威廉斯和埃勒里握手:「真搞不懂。太可怕了。你是警方的?」

埃勒里點點頭。威廉斯的隨從包圍著他,好像是皇家侍衛——還真是膽小的侍衛,因為他們緊緊挨著他,反而像要尋求保護。有一種不吉祥的氣氛。雖然所有的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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