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殺人兇手

在拉托爾巴勒發生的一件奇事轟動了這一鮮為人知的僻靜的小鎮。那裡的人們曾經祈禱神靈,乞求神靈懲治兇手。終於,奇蹟降臨到了他們的頭上。這一奇蹟是否就是上帝賜於的呢?我們姑且不淡。

事件發生在某年的夏天。巴納巴斯·沙特爾沃思先生居住在拉托爾巴勒鎮已有無數個年頭了。他是鎮上一位錢財滿貫,頗受人欽羨的長者。一個星期六的早晨,沙特爾沃思先生騎馬離家,向P城進發。P城離拉托爾巴勒鎮15英里。他打算當日傍晚返回該鎮。兩個鐘點過去了。沙特爾沃思先生的坐騎竟獨個兒地奔了回來。沙特爾沃思先生和他隨身帶走的兩隻裝滿金幣的口袋均已不知去向。那匹坐騎已經受了重傷,渾身泥污不堪。

這一突如其來的意外事件,自然會引起小鎮上居民的無比驚訝和不安。直至星期日早晨,沙特爾沃思先生仍然毫無蹤影,杳無音訊。他的諸親好友決定出外尋覓。

最後決定外出查找的領頭人,當然是沙特爾沃思先生的摯友查爾斯·古德費洛先生。鎮上人都稱他為「老查爾斯·古德費洛」,因為他確實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古德費洛」(意為「好夥伴」)。他忠實厚道,笑容可掬,心地善良;他嗓音洪亮,雙目炯炯有神,顯得坦率和真摯,毫無絲毫矯揉做作之態。雖然古德費洛先生在拉托爾巴勒鎮定居下來僅有六七個月,但他極其平易近人,深受人們的喜愛和尊敬。當然,他的名字的含義也有著某種推波助瀾的作用。沙特爾沃思先生對他尤為好感,備加青睞。兩位先生又是鄰居,沒過多久,他們就成了莫逆之交。老查爾斯·古德費洛並非富有者,平時頗為節儉,注意節約用錢。這也許是沙特爾沃思先生常常主動邀請古德費洛先生作為座上客的部分原因。古德費洛先生一天要去上三四次,中午常在沙特爾沃思先生家中就膳。兩人在筵席間觥籌交錯,勸酒暢飲,享盡了珍味佳肴。馬高克斯酒是老查爾斯最喜愛的一種名酒。

一天,在喝完馬高克斯酒以後,我曾親眼看到,沙特爾沃思先生在酩酊大醉之際,興沖沖地在古德費洛先生背後擊了一拳,並且說:「查爾斯,你真是好樣的;咱們萍水相逢,情投意合,確是人生一大樂事。你對馬高克斯酒愛喝如命,我要親自為你訂購一大箱名牌的馬高克斯好酒,而且是市場上價格最昂貴的一種!你不必吐露任何謙遜之詞,事情就此決定下來了。你等著吧,不過,總得候上一二個月,才能把酒運抵此地。」

慷慨大方的沙特爾沃思先生對於手頭拮据的好友古德費洛先生的關懷備至,解囊相助,確實是前所末有,聞所末聞。

直至星期日早晨,沙特爾沃思先生仍然毫無音訊。老查爾斯·古德費洛先生眉字緊蹙,憂心如焚,食不甘味,幾乎到了精神崩潰,萬念懼灰的地步。他早已獲悉馬背上的兩隻錢袋下落不明;馬的前胸有著兩個彈孔——子彈從一端穿進,並從另一端飛了出去。但這未能使這匹坐騎頃刻殞命。

「我們還是耐心地等待吧。沙特爾沃思先生一定會回來的,上帝會保佑他的!」古德費洛先生一開始就堅信這一點。

可是,沙特爾沃思先生的年輕侄子彭尼費瑟先生則竭力反對等待。這樣,老查爾斯·古德費洛先生未曾堅持己見,同意立即出發搜尋。

彭尼費瑟先生和沙特爾沃思老先生共居一處已有很多個春秋。彭尼費瑟先生放蕩不羈,常常聚眾玩牌,酗酒生非,尋釁滋事。因為他是沙特爾沃思先生的嫡親侄兒,鄰里諸親只得讓他三分,不敢惹他。當彭尼費瑟先生提出「要去尋找屍身」時,大家只能唯命是從。就在此時,老查爾斯·古德費洛先生提出了一個令人值得深思的問題:「您怎麼會知道,您的叔叔准已經死亡了呢,彭尼費瑟先生?看來,您對您叔叔的意外知之甚多哪!」是呀,彭尼費瑟先生怎麼會斷定他叔叔已經死去了呢?「眾人在七嘴八舌地輕聲議論著。

由於彭尼費瑟先生對古德費洛先生的提問緘口不言,不予理會,兩人之間開始了惡聲惡語。對此爭吵,人們根本不以為意。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冤家對頭,這次又狹路相逢了。彭尼費瑟一向是個孤家寡人,他對於沙特爾沃思先生和古德費洛先生之間的深情厚誼恨之入骨。在以往的一次爭吵中,彭尼費瑟竟把古德費洛一拳擊倒在地。古德費洛從地上爬起後,拍掉了身上的塵土,只是說了句:「我會永遠記住這一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是,人們深知古德費洛先生是個寬宏大量,非一般見識之人。

剛才我插敘了一段小事,現在又該回到正文了。經過眾人商議,彭尼費瑟先生最後提出,搜尋工作應該在周圍各處全盤鋪開。拉托爾巴勒和城市之間的一大片田野和樹林的伸展範圍將近15英里。彭尼費瑟先生堅持搜索其間的每一個地段。

可是,古德費洛先生卻持不同看法。他也許要比年輕的彭尼費瑟先生更加才華橫溢,老謀深算。他以一種果斷而又正直的嗓音侃侃爭辯著:「這種做法似乎大可不必。沙特爾沃思先生騎著馬匹馳向P城。他怎麼可能老遠地偏離道路呢?我們應該仔細地搜索靠近道路的兩旁地段,尤其是在灌木叢、樹林和野草之中。諸位是否認為這樣做更加合適些呢?」壓倒多數的人贊成此舉。這樣,他們在查爾斯·古德費洛先生的帶領下開始了搜索。他們沒有在偏離道路很遠的地區尋找。古德費洛帶著人們尋覓了不少暗黑角落和崎嶇小徑。他們接連查找了四天,結果一無所獲。

我這裡說的「一無所獲」,是指未曾找到沙特爾沃思先生本人或者他的遺體,但他們確實發現了一些搏鬥的痕迹。他們沿著馬匹的腳印向前搜尋,在拉托爾巴勒以東長約4英里處,經過幾處轉彎抹角的轉悠,終於抵達了一個污水塘。那裡存在著明顯的搏鬥痕迹,痕迹一直伸向了水塘之中。人們隨後運來了工具,抽幹了池塘里的污水。在池塘底下,他們發現了一件黑色的綢馬甲。雖然馬甲上面血跡斑斑,破爛不堪,在場的人們不難認出,此馬甲是彭尼費瑟先生的。他在星期六那天,也就是他叔叔騎馬去P城的那天,還曾穿用過。可是在此以後,再也未見他穿過那件馬甲。此時的情況對彭尼費瑟異常不利,他張口結舌,不知所措,臉色顯得蒼白和陰沉。他僅有的二三位朋友也都不屑一顧地背向了他。何是,古德費洛先生卻走近了他,並站到了他的跟前。

「我們不應該倉促地作出任何結論,」古德費洛先生說,「各位都很清楚,對於我同彭尼費瑟先生之間發生的不偷快事件,我早已不以為意。我從心底深處原諒了他。現在對於水塘底下的這一發現,我堅信彭尼費瑟先生會解釋清楚的。我當然應該幫助他把此事搞清楚。他是我的那位可伶的摯友沙特爾沃思先生的侄子,唯一的親屬。從他叔叔的立場出發。我現在應幫助他解決此事。」古德費洛先生講的每一句話,都體現了他的善良友好,直率爽朗。不過,他的講話中也多次提及了彭尼費瑟是沙特爾沃思先生所有家產的唯一的繼承人一事。

當時在場的人們立即意識到。如果沙特爾沃思先生確已死去,那麼彭尼費瑟就能合理地繼承那位老人所有的錢財!這時,人們就不由分說地把彭尼費瑟捆綁了起來,帶往鎮上。在回鎮的途中,古德費洛先生在路邊似乎又拾到了一件東西,他瞥了一下此物,就迅即塞向口袋。他的舉動仍然讓旁人見到了。在眾口同聲的要求下,他只好把此物拿了出來。原來這是一把西班牙小刀。在拉托爾巴勒。只有彭尼費瑟備有此刀,標誌著他姓名的縮寫字母D.P還清晰地刻在刀柄上!

真相已經大白了。彭尼費瑟謀殺了他的叔父!其罪惡目的當然為了早日攫取遺產。此時已經無人再願意進一步搜索了。一個鐘點以後,彭尼費瑟已被押送到了拉托爾巴勒的法庭上。

法官審問彭尼費瑟:「您的叔父失蹤那天早晨,您上哪兒去了,彭尼費瑟先生?」

「我當時正在樹林里狩獵。」彭尼費瑟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的這一毫不掩飾的答語使人們驚訝不已。

「您當時帶槍了沒有?」

「當然帶了,帶了我自己的獵槍。」

「您在哪個樹林狩獵呢?」

「就在去P城道路旁的幾英里處……」

彭尼費瑟所陳述的去處距離那個污水塘確實很近。法官隨後要求古德費洛先生描述一下尋獲馬甲和小刀之事。古德費洛先生黯然淚下。他凄慘哀傷地陳述了事情的經過,並接著說:「對於彭尼費瑟先生與我的私仇,我早已不予介意,並且寬恕了他。如果法庭要我提供進一步的證據,我還能作證……」古德費洛先生傷心地掏出了手帕,擦著淚水,「它可真使我的心都碎裂了!」古德費洛先生的話語凝咽了。過了一刻,他才得以繼續往下講述,「上個星期五,我像往常一樣和沙特爾沃思先生共膳。彭尼費瑟先生也在場。當時沙特爾沃思先生對他的侄子說,他要在次晨去P城,並隨身攜帶兩皮袋的錢幣,準備存進農業銀行。接著,沙特爾沃思先生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地對他的侄子說,『侄兒,我死後,你將得不到我的任何遺產!你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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