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十字路口

「通過媒體把案情徹底公開,對我們會不會更有利?」

案件指揮部召開的當天第三次案情分析會議剛開了三十分鐘,有位年輕警察便提出了自己的新看法。

此刻正是晚上的九點十三分。

這次會議原定於八點半準時召開,但由於之前舉行的記者招待會用時過長,足足延遲了十三分鐘才正式開始。案件發生後,雖然各路媒體都已和警方簽訂過不得擅自採訪和報道案情的保密協議書,但既然情況發生了變化,綁匪已經默許了警方的介入,案情就沒什麼理由需要保密了。因此才有人提出了允許媒體公開報道的主張,一些人甚至認為,讓媒體把案情公開出去反而對偵破更有利。這種意見其實在傍晚召開的第二次案情分析會上就已經有人提出來了。

各種跡象表明,綁匪甚至樂於警方的介入。看來這起案件與普通的綁架案有所不同,比起勒索金錢綁匪更希望能在電視和報紙上引起轟動,造成巨大的影響……

不過,提出這個主張的是位剛剛在警署入職兩年的年輕警察,之所以提出這個想法是因為他自己有著一套獨特的設想。案件發生後,他和數十名警員一起負責追查那輛在幼兒園露過面的白色車輛。他們已經在以幼兒園為中心十公里半徑範圍內展開了大規模搜查,並且還在被害者的鄰居之間進行了仔細走訪,但始終徒勞無功,未能尋訪到任何一位目擊證人。

通常在遇到此類案件時,警方可以對綁匪所持的手機實施監測,對撥打和接聽電話時產生的電波進行定位,從而獲取綁匪所在位置的信息。然而,這一招對這名綁匪並不靈。監控結果表明,綁匪第一次用手機打來電話時所在的地點為橫濱市內,但第二次當被害人家屬把電話打過去時,綁匪接聽的地點已經是千葉縣的船橋附近,而第三次進行聯繫時,綁匪所在的地點又變成東京都的豐島區。

由此看來,綁匪一直是用汽車載著孩子在四處兜圈子,原以為綁匪用簡訊發來的照片中孩子是枕靠在沙發之類的東西上,現在看來倒像是汽車的座椅。

綁匪第一次打來電話時,背景聲中隱約可以聽見綁匪的腳步聲,這位警員從產生的迴音來判斷,綁匪打電話時所在的位置極可能是在某幢大樓的地下停車場之類的場所,而印刷工廠員工所聽到的「蜂的翅膀振動的聲音」,也就是第一次通話結束前傳來的聲音,只不過是其他車輛從旁邊通過時的聲音。而如果綁匪始終用車載著孩子到處走,就很難確定他所在的準確位置,不過這麼做也容易引人注目,要是通過晚間電視新聞的轉播,一定可以獲取更多目擊者提供的信息。

對於這些意見,橋場警部只是一笑了之,不以為然。警部是在這名年輕警員在會上發言之前才匆匆忙忙從被害人家裡趕回來的。

他立即在會上提出:「如果收集到的信息過多,反而容易讓偵破陷入混亂,過多的不準確消息會成為綁匪藏匿自己的絕好條件。」

因此,他認為,在次日中午人質,即小川圭太君獲救之前,還應防止消息外泄。要求媒體暫時予以保密這個意見也得到了絕大多數其他參與偵破人員的贊同。

綁匪從未採取過命令或脅迫的手段,而且還對當事人家屬提出的贖金金額主動提出了減免,這一切都表明此人與其他綁匪有所不同,他表示出了一定程度的善意。然而從他不時顯露出的焦躁心態來看,似乎這一切又都只是假象,其背後真正隱藏著的卻是比通常的綁匪更為殘忍的一副面孔……表面上看,此人似乎願意在媒體上造成騷動,其實不然。只要從此人事先對被害人的家庭情況進行過詳細的摸底,以及每回都細心地抹去自己的一切足跡來看,綁匪必定屬於制訂犯罪計畫極為周密且行為極為謹慎的人,並且正在一步步地冷靜地實施他的計畫。

在另一間會議室里同時也已召開過兩次記者招待會,會上除了介紹了案發經過外,還向各路記者披露了這名綁匪的奇怪的言談舉動。一旦媒體把它公開出去的話,從今晚到明天早晨這段時間內,勢必會在各家電視台上成為最吸引眼球的有趣內容。然而警方卻十分擔心這樣一來將對綁匪產生不必要的刺激,甚至可能讓綁匪改變計畫。同時,贖金交付地點選在東京最熱鬧的場所——涉谷車站前這一消息如果被走漏的話,也勢必引起眾多閑人的圍觀,給贖金交付過程造成障礙。

從目前的階段來看,最讓人困惑的是,無論是警方還是受害者家屬,實際上心裡都在盼望綁匪能順利地獲取贖金,從而成功地實現贖金和人質的交換。直到明天中午的十二點半為止,目前警方最為擔心的並非能否成功逮捕綁匪,也不是如何保住贖金,而是小川圭太的性命。

萬一綁匪的計畫發生變故,那麼警方的一切部署也會隨之產生變動,這樣勢必對保證圭太的性命造成威脅。所以,此時最好讓媒體少安勿躁,保證綁匪照他的原計畫行事。不過,由於警方還未能得知綁匪的計畫是如何實施的,所以,也不能一味消極等待。

在剩下的幾個小時里,警方所能做到的就是極盡全力來逐漸掌握綁匪的真實面目,哪怕能接近綁匪所在位置一米也好。

「從綁匪的電話里提到自己能聽到四點報時聲這一點上分析,也能得出綁匪正在開著車到處移動的結論。要說現在收聽廣播的話,首先就會讓人想起是開車途中。對了,市內各處交通要道已經開始布置盤查了嗎?」

說完,警部又向圍坐在身邊的近二十名警官的臉上巡視了一遍,問道:「綁匪的模擬畫像已經完成了吧?」

其中一名警官把複製成的畫像遞到他手裡後,他看了一眼,便輕輕皺起了眉頭。

「怎麼搞的,畫成這樣?這可起不了多大作用。」

橋場用指頭彈了彈那張女人的頭像說道。還有一張頭像是男子的。橋場對著那貼畫男子頭像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幅男人的還算湊合……可是這幅女人的畫像,簡直就是被害者的母親嘛!」

這幅模擬像畫得十分精細,很難相信這只是素描,畫上出現的人物儼然就是小川香奈子。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其實,在橋場看來,事情實際上很簡單。因為幼兒園的高橋老師對於兩位騙走孩子的綁匪,尤其是其中的女性並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只記得她從車上下來後打了個招呼,留下的記憶最深的也就是她身上穿的那身紅毛衣了,另外,只記得長相和平常見慣的圭太的母親很相像……真正的圭太母親趕來後,她記憶中模模糊糊的印象馬上被眼前出現的圭太母親的相貌取代了。

一定是這樣。

「圭太母親當天的行蹤已經核實了吧?」

「是的。」警署的一位幹部回答道,「綁匪在幼兒園裡露面的五分鐘之前,小川香奈子還跟一位鄰居聊過天。從她家用五分鐘時間騎車趕到幼兒園是無論如何辦不到的……這些情況是劍崎警部補調查後報告的。」

劍崎還在被害者家中,綁匪雖然說過今晚不會再聯繫,但考慮到對方可能利用警方的疏忽而實施干擾,今晚他還是打算帶領三名部下住在被害人家裡。

一聽有人提到劍崎的名字,這位從警視廳來的警部便露出滿臉不屑的表情,板起面孔反駁道:

「我看未必吧?綁匪如果把車開得快點兒的話,五分鐘足夠了。」

顯然,橋場警部是在對劍崎提出的報告雞蛋裡挑骨頭。他又接著說道:

「而且,也不能僅憑身上的毛衣顏色來判斷。臨時上哪兒買這件一模一樣的毛衣,我看也很難辦到吧……總之,這位小川香奈子的嫌疑尚不能排除。我甚至懷疑小川香奈子是和情人聯手做的案,而且這位情人就和這張模似像上畫的男子長得十分相像。」

果然,明眼人一下子就可看出,雖然五官有些不同,但髮型和臉部的輪廓都和那位川田非常相近。不過,比起川田來,這張模擬圖像倒更接近圭太所畫的那張「父親」的畫像。

接著,橋場又將在被害人家中時不方便報告的、香奈子與前夫的吵架過程簡單地作了彙報後說道:

「不過,圭太不大可能是小川香奈子和她的情人所生的孩子,從臉部的特徵來看,這孩子很多地方都像她的前夫山路將彥。另外,」他又加了一句,「我認為還有三個女人比香奈子更值得懷疑。」

與此同時,與橋場警官一起離開被害人家的一位警察正站在位於世田谷區奧澤的山路家門口,按響了門鈴。

這位警察名叫澤野泰久,得益於他穩重大方的相貌,澤野總是能在案件走訪過程中遊刃有餘,得到比別人更多的收穫。因此,橋場才委派他專門負責調查自己懷疑上的那三個女人。

雖說是進行調查,但因為這種懷疑無憑無據,也找不出什麼像樣的理由對人進行詢問,所以只能採取非正式的拜訪,以從中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因此,澤野也費了不少心思來想用什麼借口才能讓對方同意和自己見面,尤其是在這種深夜時間。

對講機的那邊是位女性,聽完來意後她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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