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別墅

四月的一個早上,卡萊爾先生剛剛到達他的私家偵探社不久,就接到卡拉多斯打給他的一個電話。當卡萊爾聽到他朋友的聲音時,臉上馬上浮現出親切和藹的表情。

「哦,馬科斯,」他在電話中說,「我在這兒,可說是一切如意,狀態好極了,多謝你的牽掛。很高興你從特雷斯科回來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今天晚上,有幾個你可能想見見的人來看我,」卡拉多斯解釋道,「沿贊比西河探險的探險家馬諾爾是一位,另一位是知道很多很多事情的東區貧民窟的醫生。今晚你能過來一起吃個飯嗎?」

「樂於奉陪,」卡萊爾先生用柔和的顫音說道,沒有任何考慮就一口答應,「很有意思。是你的日常時間吧,馬科斯?」隨即,他臉上自得的表情突然間改變了,電話線傳輸過來的是一陣惱怒的驚叫。「真是非常抱歉,馬科斯,不過我剛記起我有一個約會。我無論如何恐怕不能出席了。」

「你的約會很重要嗎?」

「不,」卡萊爾先生承認,「嚴格地說,它一點兒也不重要。我覺得去這個約會有點兒強迫的意味。我只不過是去和我的侄女進餐。他們最近對格羅厄特荒原一座莊園上荒謬的玩偶之家發生了興趣,而我答應今晚去那兒。」

「這個約會對這一天來說是否顯得有特別意義呢?」

卡萊爾先生回答前,出現了一瞬間的猶豫。

「恐怕是這樣,時間已經定下了。」他說,「對來你說,馬科斯,作為一個第三者出席一個無甚重要的晚餐,也許是一件荒謬或不可思議的事,我又只不過是一位人到中年的叔叔。不過我知道,他們會以精妙的形式,讓這個聚餐會成為埃爾希的小小家庭事件——也許,這是在特別的期待之下,給屠戶下了一個訂單,叫他準備一頓特別的晚餐。這頓晚餐有一位嬌小的女傭所做的拿手好菜,而且她是一位如此迷人的小婦人——呃?誰,馬科斯?不!不!我說的不是女傭。如果我說的是她,那是電話的一個缺點。說句良心話,埃爾希是一位討人喜歡的可愛的妙人兒,如果對她失約的話,事情一準兒會變得非常糟糕。」

「當然是這樣,你這個老騙子,」卡拉多斯表示同意,聲音里充滿同情的笑聲,「那麼,你明天過來吧。我到時會是一個人。」

「哦,除此之外,我之所去進餐,還有一個特別的原因,我差點兒忘了,」在接受了邀請之後,卡萊爾先生解釋道,「關於她鄰居的事,埃爾希想聽取我的建議。她的鄰居是位行將退休的老人,他經常將動物的腎臟扔進她的花園。」

「小貓 !扔小貓嗎?」

「不,不,馬科斯,是腎臟,燉過的腎臟。我承認,在一通嚴重發生振音的電話通話中,我很難向你解釋這件看似真實的事。不過這正是埃爾希在信中向我保證的,她還說自己正處於絕望之中。」

「無論如何,這使這位女士的晚餐完全不用依賴屠夫了,路易斯!」

「我還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詳情,馬科斯。這很可能是日報提供的獨家消息,或者是天上不時會下腎臟雨。如果這是一種瘋病,癥狀很可能會表現得更加明顯,而這個人現在可能會拋牛排過來呢。我將進行一個調查,而且會讓你知道。」

「調查吧,」卡拉多斯懷著一種輕鬆愉悅的心情表示同意,「尼克勒比夫人的鄰家仰慕者經常扔黃瓜表達情感,你記得吧,不過這個人是完全將自己隱於陰影中。」

當他們掛斷電話的時候,這件現實生活中聽起來很荒謬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似乎並沒有超出開玩笑的範疇。卡拉多斯並沒有往心裡去,直到第二天晚上。他的朋友來到他的住所,重新挑起了這個話題,他才再次想起來。

「那人是鄰家的紳士?」在打過招呼後他問卡萊爾,「你到那裡的時候,這種經常性的獻禮行為有沒有發生?」

「沒有,」卡萊爾先生愉快地對著房間里熟悉的傢具笑笑,說,「這事並沒有發生,馬科斯。事實上,這位神秘的慈善家變得越來越膽怯了,最近溫泉別墅沒有一個人看到過他,儘管有人告訴我史坎普——它是埃爾希的狗——以一種非常的方式背叛主人,還在每天早上用爪子刨了一堆泥。」

「溫泉別墅?」

「這也就是那個玩偶莊園區的名字。」

「哦,不過還有個以溫泉為名的地方,也在格羅厄特荒原——好像叫溫泉宮。是不是默特勞比曾經住過——」

「是的,是的,我可以非常肯定,馬科斯。默特勞比是旅行家、作家和科學家——」

「科學家?」

「唔,他研究過招魂術之類的事情,不是嗎?無論如何,他過去一直住在溫泉宮——那是位於一個被荒廢的巨大花園的一所舊式紅磚牆房子——直到幾年前他過世為止。隨後,由於開通了地鐵,格羅厄特荒原突然成了一個受歡迎的郊區,一家地產公司買下了這塊地產,這所房子被夷為平地。眨眼之間,一個名為諾亞方舟的聚居地取代了它的位置。那裡有默特勞比路,還有月芽街和大廈車行道及非車行道,埃爾希的小小住所也永久地佔據了一席之地。」

「我這兒有默特勞比最後寫的一本書,」卡拉多斯說,對他的書架的某處點了點頭,「事實上他送了一本給我。書名叫《飄出圓屋頂的火焰》——是一本胡言亂語加想像出來的玄學思想的古怪大雜燴。不過,昨天所說的那位芳鄰怎麼樣了,路易斯?你是否解決了我們可以稱之為『他的怪癖』的事情?」

「噢,當然,他是瘋子。我建議她盡量不要小題大做,天天盯著鄰家男人會令人討厭的。不過我寫了一張便條叫她交給他,這可能會產生有用的結果。」

「他瘋了嗎,路易斯?」

「唔,我並不是說他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瘋子,但很明顯他不知道哪兒有根筋不對勁兒。他或許對約克郡的狗懷有一種超出常理的不分青紅皂白的仁慈心。或者說,他是一位滿懷委屈的食物專家。實際上,他至少是在某一個方面瘋了。我們怎麼才能了解到其他情況?」

「我在想。」卡拉多斯若有所思地答道。

「你覺得他實際上具有健全的頭腦?」

「我是基於討論提出建議。如果他具有健全的頭腦,事情會變成什麼樣?」

「這我留給你去想了,馬科斯,」卡萊爾先生最後說,「如果他具有健全的頭腦,你想想他會怎麼樣。」

「為了便於討論,我將費一番口舌給你說一說,路易斯。」卡拉多斯帶著愉快的忍耐力答道,「按照你的定義,如果說他並沒有瘋,答案就在我們眼前。他的頭腦大概就是他獲得成功的原因。」

卡萊爾先生懷疑似的看著他的盲眼朋友那平靜而不動聲色的臉,似乎想從中讀出這樣的意思——無論事情有多麼不可思議,馬科斯最終都會嚴肅地加以對待。「那是什麼意思?」他小心翼翼地問。

「首先,他給人留下了古怪或不可靠的印象。這印象在某些時候是有用的。此外,他還做了些什麼?」

「還做了什麼?」卡萊爾答道,多少顯得有些不悅,「好吧,無論他希望藉由哪兒取得成功,我都可以向你指出他已經做了的另一件事。他擲腎臟,讓小狗史坎普陷於狂亂,而埃爾希整理得井井有條的花圃——以及她帶給溫泉別墅的這個非同一般的大花園——被絕望地破壞了。如果她讓狗繼續看花園,那麼花園日夜都會受到因為聞到戰利品的味道而來的陰險狡詐的掠奪者的侵犯。他已經成了臭名遠揚而不是迷人的鄰居,馬科斯。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的行為有什麼企圖?」

「大概會得到史坎普永遠的敬重。史坎普是一條好的看門狗嗎,路易斯?」

「天哪,馬科斯!」卡萊爾叫道,看著他的腳,彷彿已經決定隨後去格羅厄特荒原,「他有可能入室行竊嗎?」

「他們計算過房子的價值嗎?」

「沒有,」卡萊爾說,釋然地重新坐下,「沒有,他們沒有計算過。這個莊園並沒有特別提供世俗的物品——事實上,就我們之間來說,馬科斯,按照嚴格的社會觀點,埃爾希實際上已經做得很好了。不過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好人,而且極端崇拜她。他們並沒有值錢的東西,至於其他——唔,這對節儉的夫婦只有少量的現金。」

「那他可能不會計畫入室行竊。我承認這個念頭並不能打動我。因為如果只是那樣,那麼他為何要這麼不嫌麻煩地準備這些特別的食物,然後擲到他鄰居家的地上——因為丟生冷的肝臟同樣能達到好效果。」

「如果不只是那樣的話,那他為什麼不怕麻煩,馬科斯?」

「因為他通過投擲誘餌,給你侄女的花園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那麼,如果他是健全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在這種情形下,如果他來襲的時候,也能更加容易地抹去痕迹。」

「好吧,的確,這是在胡來,馬科斯。如果不是入室行竊,這個男人進行這樣的夜襲的動機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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