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的斯威夫特夫人

卡萊爾先生神采奕奕地來到了塔樓。他身上的一切,從完美無瑕的白色鞋罩,到鈕扣眼上精心挑選的梔子花;從他果斷地選擇走前門樓梯,到在重要關頭斷然地將帕克森放在圖書館門前,都顯示了他積極為自己爭取地位和最有利條件的脾性。

「馬科斯,你自己做好準備吧,」他嚷道,「要是我說的那樁案子非常奇妙,你會不會因為它特有的浪漫而興趣大發?」

「對此我倒要表示最強烈的懷疑哩。十有八九,這是一樁珠寶案。」卡拉多斯在他的朋友意猶未盡的間隙大膽地說,表現得就像一個把好東西藏在身後的古怪年輕人,「如果你再喋喋不休,我會很不情願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個和社會醜聞有關係的案子,一定與一串無價的珍珠項鏈有關。」

「說來說去,這件案子已經登在報紙上了嗎?」卡萊爾失望地問道。

「報紙上登了些什麼,路易斯?」

「是一些線索,關於尊敬的斯威夫特夫人用珍珠項鏈詐騙保險的線索。」卡萊爾答道。

「很有可能,」卡拉多斯承認,「不過到目前為止,我仍然沒有什麼頭緒。」

卡萊爾先生看了一眼他的朋友,隨後走到桌子前,用手向下拍了拍。

「那麼,我是否可以問問,看在上帝的份兒上,你在說些什麼?」他語帶諷刺地說,「馬科斯,假如你對斯威夫特夫人的風流韻事一無所知,那麼你剛才所指的是另外一樁珍珠項鏈案?」

卡拉多斯裝出溫和地反對的神情。在此情形下,他經常為盲眼的人並不確定的發現而表示歉意。

「有位哲人曾經說過——」

「哲人說的話與斯威夫特夫人——尊敬的斯威夫特夫人——的珍珠項鏈有什麼關係嗎?馬科斯,讓我警告你,在閑暇的時候,我可閱讀了大量彌爾 和斯賓塞 的作品。」

「不是彌爾,也不是斯賓塞。他有一個德國名字,我不會再提到這一點。他發表過一個見解——當然,當他的這個見解被表達出來的時候,我們顯然把它當做老生常談——那就是,要獲知一個人在任何情況下將會做什麼事情的精確知識,只需了解他的某個特徵就可以了。」

「這絕對行不通。」卡萊爾斷然否決。

「我由此明白了,當你對我說有一個讓我特別感興趣的案子的時候,路易斯,你真正的意思其實是說,這是一個特別令你自己感興趣的案子。」

卡萊爾突然間若有所思地沉默起來,似乎承認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

「幾乎是下意識地通過運用同樣的有用法則,我逐漸意識到,一樁與價值不菲的珍珠項鏈和一位美麗的社會名媛有聯繫的案件,會強烈地激發你的羅曼蒂克的想像。」

「羅曼蒂克?我,羅曼蒂克?三十五歲的私家偵探,羅曼蒂克?我想你一定是腦子發燒了,馬科斯。」

「一定是無可救藥的羅曼蒂克韻事,否則的話,你現在應當是在忍受它——這是最壞的事。」

「馬科斯,這可能表明它是一件非常重要和非常有趣的案子。你可不可以嚴肅地談一談?」

「珠寶案子很少是重要的或是有意思的。珍珠項鏈案子,十有八九源於社會虛榮的不良風氣和索然無味的競爭,它只關注最後證明和似乎與案子沒有關係的人。說起這些人,唯一吸引人的是他們的名字。他們平平無奇,乏味無趣,就算是犯罪學界的林奈 都可以完美地將他們精確地分門別類。你聽著,讓我告訴你,我們將要草擬一套法規,為接下來的二十一年間可能發生的珍珠項鏈案子找出解決辦法。」

「馬科斯,如果你能同意讓帕金森來掌管溴塞爾澤 ,並且讓我毫無愧色地去見保險公司的官員的話,我們可以為你做任何你想像出來的事。」隨後的三分鐘里,卡拉多斯沉思默想地在房間里踱步,以其一貫的精確性在沙發間穿梭,然而,他的臉上呈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他的手兩次想觸向桌子上一本用紙包著的書,然而這兩次他都沒讓手碰到書。「路易斯,你是否在吃飯時間到過獅子屋餐館?」

「很久很久之前,我有可能去過。」卡萊爾先生謹慎地說。

「吃飯時間到了的時候,任何其他東西都比不上生肉更能引起食肉動物們的興趣。你今天來得太晚了,路易斯,」他將書輕巧地遞到卡萊爾先生的手上,「我已經聞到了血腥味,並且在想像中品味到了小口撕碎其他食肉動物同樣喜歡的精選肉塊的樂趣。」

「《希臘和羅馬錢幣目錄》 ,」卡萊爾讀道,「『錢幣將於四月二十四日及二十五日在巴黎茹艾酒店八號廳拍賣,等。』」他轉向書上的凹版印刷插圖圖版。「我猜,這是一件大事情。」

「這是大約三年舉辦一次的集散交易會,」卡拉多斯答道,「我很少參加這樣的小型拍賣會。不過我會存錢,然後在一周內花個精光。」

「你何時出發?」

「今天。乘下午的『福克斯通號』輪船。我已經在真善美酒店訂了房間。我很抱歉,事情如此不湊巧,路易斯。」

卡萊爾先生瀟洒地表現出極具紳士派頭的頗為真摯的情緒。

「我的好夥伴,你的歉意只會讓我覺得我虧欠過你很多。祝你旅途愉快,並衷心祝願——好吧,也許更保險地說,為你的平安祝福。」

「我猜,」卡拉多斯沉思道,「這單保險生意很可能引發了其他有利可圖的交易。」

「很可能是真的,」他的朋友承認,「我一直在想,但是沒有想到任何頭緒,馬科斯。」

「現在是什麼時間?」卡拉多斯突然問道。

「十一點二十五分。」

「好。是否有多管閑事的白痴抓過人?」

「沒有,只有——」

「別介意。這個案子你知道多少?」

「我只能很遺憾地說,事實上,我仍然一無所知。我剛剛——」

「好極了。一切盡在我們掌握中。路易斯,這個下午我不會走——我推遲到晚上從多佛起程。我們有九個小時的時間來破案。」

「九個小時?」迷惑不已的卡萊爾重複念叨了一遍,簡直不敢想像卡拉多斯的話里所傳達出的令人震驚的含意。

「足足有九個小時。經過九個小時的工作後,如果這個珍珠項鏈案子仍不能真相大白的話,那麼我們有必要在記錄本里記上一筆。現在,路易斯,請告訴我保險公司在哪兒?」

卡萊爾只得聽任他的盲眼朋友說服他——正如他們一開始看起來的那樣——做出許多瘋狂的事來。然而,十一點半,卡拉多斯命人將他的行李在晚上八點五十分時送到查林十字路車站的站台,在此期間他心情愉快地接受偵破斯威夫特夫人珍珠項鏈的案子。按照卡萊爾的經驗,沒有比這看起來更註定逃不掉失敗命運的事了。

保險公司的總部被證實位於維多利亞街。由於卡拉多斯有部可以開到最快速度的車,他們在西敏寺的大鐘敲響十二下的時候,到達了保險公司的大樓。但是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鐘里,他們被委託給總經理辦公室接待,卡萊爾先生顯得怒氣沖沖,不時誇張地看著他的表。最後,一位拿著傳聲筒的職員離開他的位置來到他們跟前。

「卡萊爾先生?」他說,「總經理將要見你,但在十分鐘後他會有另一個約會,如果您能長話短說,他將會很開心。請跟我來。」對此說法,卡萊爾先生以一種過分誇張的表情咬了咬嘴唇。不過他畢竟老於世故,不願浪費唇舌,只是簡單地點點頭,隨後引導他的朋友卡拉多斯進了總經理的房間。儘管被周圍的形勢壓抑,但當他要給人留下印象的時候,他顯然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卡拉多斯非常善意地和我們就這個小事件進行協商。」卡萊爾以一種不可能察覺不出的恭敬和謙遜的腔調說,「遺憾的是,他可能做不了什麼事,因為他幾乎馬上就要走,到巴黎指點一樁案子。」

無論是從表情,還是從態度來看,總經理對於卡萊爾的信息是否可信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敏感。卡拉多斯的名字給他留下了印象,因為它多少顯得有些熟悉——像某些多少讓他可以從他的業務框框中抽身而出,並使他因此可以不拘禮的事情。他一直舒適地坐在辦公室的爐火前,原本冷漠的眼睛裡射出的有耐性的親切光芒,補償了他對來訪者的欠缺自然的態度。「巴黎,天哪!」他咕噥道,「相信我,從那個名字叫維多克 的人所在的時代起,在法國你們這一行就出了大人物,對吧?聰明的傢伙,不是嗎?那不就是說的他和《竊信案》 嗎?」

卡拉多斯謹慎地微笑著。「首都,不是嗎?」他回答道,「但是倫敦也有許多巴黎可以學習的地方,特別是在你們這一行,先生。當我順道拜訪他們政府的一個長官時,我們經常就正在考慮中的這個或那個議題進行有趣的討論。『啊,先生,』在進行了也許一個小時的會談後,我說,『您真是和藹可親,有時我甚至對我們的島嶼的偏僻和狹長感到抱歉,但大生意並不會因此而談成。在國內,如果我去拜訪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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