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哈里的謝幕

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改變了卡萊爾先生和馬科斯·卡拉多斯即將處理的這起案件。

在離開辦公室前往位於皮卡迪利大街盧卡斯道的保險倉庫時,卡萊爾先生叫上了他的朋友——這位失明的業餘神探。有那麼十分鐘,卡拉多斯極其安靜地坐在圓形大廳的棕櫚樹旁自得其樂,而卡萊爾先生則在專用的小房間里為他的保險箱忙活。

盧卡斯道的保險庫在那時——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畫廊——是倫敦最好的存儲處之一。建築物前端設計成一個巨大的防盜門,這個被口語化地命名為「保險柜」的地方曾經是安全和牢靠的代名詞。盛傳倫敦西區有一半的適銷證券都曾存在這裡,還有數額龐大的家傳珠寶。無論這樣的估計是否有誇大的成分,事實本身的含金量足以照亮人們的想像。當普通保險箱被竊賊輕易運走或被擁有高科技裝備的大盜巧妙熔開後,那些焦慮的債券持有人都如潮水般湧向此地——它可毫不謙虛地被形容為「固若金湯」。婦女們在社交場所佩戴的珠寶和那些從北方適時運來的「家傳」珠寶——或者南方、東方和西方——簡而言之,無論何時只要這所位於倫敦的庫房關上大門,它那龐大的儲藏室就如同套上了盔甲。也有很多商人——例如珠寶商、券商、畫商、古董商和出手不菲的寶石商——經常用它來儲存暫時用不著的貨物。

這地方只有一個入口,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鑰匙孔,呼應前面提到的象徵防盜門的建築設計。一層是公司的普通辦公室,所有的保險庫和保險柜都在銅牆鐵壁的地下室里,要坐電梯或走一段路才能到達。無論採取哪種方式,訪客都會發現他面前有一道巨大的柵欄。門衛是個彪形大漢,永遠不會離開崗位,他的工作就是為到達和離開的客戶開門或關門。從這兒過去,一小段過道通向卡拉多斯正待著的那個圓形大廳。其他過道在此處向地下室和保險庫分散開去,每條過道都被與一開始那道同樣沉重的柵欄與大廳隔開。這些呈輻射狀的過道之間的牆面上,遍布著公司客戶所用的各種密室和經理辦公室的小門。一切都十分安靜,一切都非常明亮,一切看起來都是無以復加的堅固。

「可我怎麼覺得……」卡拉多斯卻對這一點心存疑慮。

「抱歉讓你等了那麼久,我親愛的馬科斯。」卡萊爾先生爽朗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索。他已經從小房間里出來,正在穿過大廳,手裡拿著他的保險箱。「再有一分鐘就好了。」

卡拉多斯微笑著點點頭,又回到先前的表情——看起來只是一位不感興趣的紳士在耐心地等待另一位。出於高度的好奇心而明察秋毫,這可謂卡拉多斯某種特有的造詣。其他的感覺——比如聽覺和嗅覺的超常能力——讓他即使表面像是睡著了,也能敏銳地工作。

「現在沒事了。」卡萊爾先生宣布,輕快地回到他朋友的椅子前,戴上他的小山羊皮手套。

「你沒什麼要忙的吧?」

「沒有,」這位專業人士稍帶訝異地承認,「一點也不忙。你有什麼提議?」

「這兒讓人感到愉快,」卡拉多斯平靜地回答,「涼爽而寧靜,這道銅牆鐵壁把我們和上面的七月的酷熱隔開了。我提議在這兒再待一會兒。」

「當然可以。」卡萊爾先生表示同意,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來,望著卡拉多斯。「我想很多十分有趣的人都在這裡租用保險柜。我們會遇見一個主教,或者一個獲勝的賽馬騎師,甚至是一個舞台劇演員。很不幸,現在看起來正是蕭條期。」

「你在房間里時有兩個男人下來了,」卡拉多斯漫不經心地說,「第一個乘電梯,我想他是個很胖的中年人,拄著根手杖,戴著大禮帽和近視眼鏡。另一個是從樓梯來的,按我的推斷是電梯剛走他就到了上面。他是跑下樓梯的,兩人本來可以同時進入,但這第二個人,雖然看上去更積極一些,卻在過道里耽誤了一會兒,因此那個胖男人就先進了保險庫。」

卡萊爾先生的表情看起來是在說「繼續,我的朋友,你就要說到重點了」。但他最後只是鼓勵地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在你剛才出現時,我們的第二個人將他的房門平靜地開了一道小縫。無疑他注意到了你,隨後又靜悄悄地關上了門。你不是他要找的人,路易斯。」

「我很慶幸,」卡萊爾先生對此表示,「接下來呢,馬科斯?」

「就是這樣了,他們還在裡面。」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卡萊爾先生感到說不出的困惑。迄今為止這些事在他眼中無關緊要。但他知道,那些對馬科斯來說有意義的瑣碎小事,到了某個特定時間再回顧,就會像指示牌一樣明晰。卡拉多斯那看不見的能力似乎總讓他在遊戲中領先一步。

「這裡真有什麼玄機嗎,馬科斯?」他終於問道。

「誰知道呢?」卡拉多斯回答,「至少我們可以等他們離開。現在來說說那些錫制的保險箱吧。每個保險柜里一個,我想是這樣的。」

「我認為是的。實際上是工作人員帶著箱子到你的私人房間,打開它處理你的事,然後再鎖上它送回你的保險柜里。」

「慢著!第一個人來了,」卡拉多斯匆忙低語,「過來和我一起看這個。」他打開一張紙——一份招股說明書——他剛從口袋裡拿出來的,兩人假裝一起研究它的內容。

「大概你是對的,我的朋友,」卡萊爾先生指著關於假定利息的那段低聲說,「帽子、手杖和眼鏡。他是個不蓄鬍子、臉色粉紅的老男孩。我想——是的,我見過這人。據說他是個很大的書商。」

「另一個來了。」卡拉多斯低聲說。

書商穿過大廳,和負責將保險箱反鎖的經理走到一起,隨後沿著一條過道消失了。第二個人走來走去,在一旁等候。卡萊爾先生小聲描述他的舉動和外貌。他比另一個人年輕些,身高中等,穿著一套還不錯的休閑西裝,戴一頂綠色登山帽,配一雙棕色鞋子。在形容到他波浪形的栗色捲髮、看起來有點髒的絡腮鬍子,以及粗糙而有雀斑的皮膚時,第一個人已經完成了他的事務,正要離開這個地方。

「無論如何,這不是打算交易什麼的場面,」卡萊爾先生說,「他的保險箱只有另一個人的一半大,不可能用來做交易。」

「現在起身吧,」卡拉多斯站起來說,「在下面沒什麼可了解的了。」

他們乘電梯上去,在外面那個巨型鑰匙孔的台階上花了幾分鐘討論一項投資,就像兩個理事或者一個律師和他的客戶在那兒告別時所做的。五十碼之外,一頂很大的、帽檐卷得很厲害的大禮帽標誌著那位書商正向皮卡迪利大街走去。

在他們身後,大廳里的電梯升上來,門開了。第二個人悠閑地走出來,頭也不回地漫步離去。

「他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卡萊爾先生茫然地說。

「他的眼睛是什麼顏色的?」卡拉多斯問道。

「我確實沒注意。」對方承認。

「帕金森就會注意。」這批評是很嚴厲的。

「我不是帕金森,」卡萊爾先生粗魯地反駁,「並且,作為好朋友,馬科斯,請允許我補充,當我無限景仰你那令人讚歎的天賦時,仍然強烈懷疑這是個毫無價值的發現,完全是出於一個狂熱的犯罪學家的憑空想像。」

卡拉多斯先生極其溫和地對待這一通發作。「喝杯咖啡去吧,路易斯,」他提議,「穆罕默德的店離這兒就一條街。」

事實證明穆罕默德是個來自穆哈 的飽經滄桑的紳士。他的店外表看起來就是個臨街的住宅,裡面卻是個頗具東方風情的咖啡館。一個纏著頭巾的阿拉伯人在顧客面前放下香煙和加了藏紅花的咖啡,行了個額手禮就走開了。

「你知道,我親愛的朋友,」卡萊爾先生繼續道,同時啜飲著他的黑咖啡,在私底下判斷這味道到底是很好還是很糟,「嚴肅地說,對那個有點兒可疑的細節——我們活潑的朋友目送另一個離開——可以有一打絕對清白的解釋。」

「清白到明天我打算去開個屬於自己的保險箱。」

「你是覺得一切正常了?」

「正好相反,我確信有什麼事很不對頭。」

「那你為什麼——」

「我不會在那兒存任何東西,但這能讓我得到入場的機會。我得建議你,路易斯,首先儘快把你的保險箱清空,其次將你的名片留給經理。」

卡萊爾先生把他的杯子推開了,確認這咖啡十分難喝。

「但,我親愛的馬科斯,這地方——這『保險柜』——是最可靠的!」

「三年前我在美國時,一個酒店的行李員儘力想告訴我這家酒店是絕對防火的。我馬上搬出來去了其他酒店。兩星期後那家酒店毀於大火。我相信它曾經是防火的,但傢具和設備不是,而牆壁也會坍塌。」

「很明智,」卡萊爾先生承認,「但你離開的真實原因是什麼?你知道不能拿你超人的第六感來糊弄我,我的朋友。」

卡拉多斯愉快地微笑著,讓一旁的侍者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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