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禮拜三那天席維斯沒有任何報告,山姆在報上也沒有看到什麼新聞。禮拜四上午九點半的時候,他接到杜頓打來的電話。

「包登先生嗎?我是杜頓組長,關於你說的那個人,我有點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事?」

「我們以行為不檢、擾亂安寧和拒捕的罪名把他抓起來了。昨天晚上差不多半夜的時候,他在傑可街住處後面的院子里跟人打了一架,三個當地的小流氓圍毆他。起先他們把他揍得很慘,後來他加以反擊,結果跑了一個,另外兩個進了醫院。他把其中一個扔過旁邊小棚屋的側壁上去,傷了那人的背,還造成好幾處瘀青;另外一個下巴裂了、手腕斷了,除了腦震蕩,還給踢斷了幾根肋骨。他們用一條腳踏車的鏈條把他的臉頰打裂了一個大口子,還用根大鐵管痛毆他的眼睛一帶。」

「他會被關進監牢里嗎?」

「絕對會的,包登先生。我猜他當時有點頭昏眼花,那裡又很黑,他揮拳揍了一個朝現場跑去的巡邏警員,把警員的鼻子給打扁了。另一個巡警用警棍把他敲昏,再把他抓了起來,送到醫院縫好他臉上的傷口,然後再帶回警局,關在看守所里。這個禮拜賈明森法官開夜間庭,今晚我們會看看能否判他個什麼罪名。他一直吵著說要找律師,你有興趣接這個案子嗎?」

「沒興趣,謝謝。」

「賈明森法官不像其他某些法官那樣合作,不過我想他會判個刑的。今晚八點半左右來走一趟吧,屆時你就知道結果如何了。」

「我會到的。組長,如果現在問你查爾士屯那邊有沒有查出什麼結果,會不會太早了點?」

「不會。結果和我預料的差不多,查爾士屯警方在那個女人家裡和她聯絡上了。她承認以前曾經嫁給卡迪,可是自從他被判刑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她告訴警方說,她根本不知道他被放出來了。我很遺憾。」

「謝謝你還是試著去查。」

「抱歉沒查出什麼來,包登先生。」

席維斯在四點鐘打電話來,叫山姆到老地方碰頭。山姆先到,他買了酒,端到後面那同一個隔間里去等著。席維斯到了之後,在山姆對面坐下,說道:「你可以要求退錢。」

「怎麼回事?」

「他們太不小心了。我已經把話傳下去,說那隻大猴子很兇。他們圍毆了他幾下子,不算是很重的,看他沒倒下去,就想再來幾下,突然間,一切都來不及了,他簡直把那幾個小子嚇得魂都沒了,跑了的那個先在肚子上挨了一拳,聽說到現在他都還沒法正常呼吸。話已經傳開了,恐怕很難再找得到人給他來頓第二次教訓。我聽說其中一個人被摔得撞破壁板時,聲音聽起來就像炸彈爆炸一樣。很抱歉事情處理得這麼差勁,包登先生。」

「可是他會給關進牢里。」

「然後會被放出來。」

「那我該怎麼辦呢?」

「我想你得付錢採取另外的行動才行。這回你最好先勻出一千塊錢來,他不會再有第二次讓人家攻其不備的機會了。」

等山姆回到家裡的時候,凱珞已經由晚報上得知大部分的消息。在社會新聞版上有一小段報道,刊出了兩個住院的傷者姓名和卡迪被捕的消息。

「你會去嗎?」

「我不知道。」

「拜託你去弄清楚怎麼回事,親愛的。」

夜間法庭里非常擁擠,山姆坐在後排。屋子裡一直不停有說話聲、腳步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加上人們不停地來來去去,使他連一個字也聽不清楚。法庭的天花板很高,沒有裝燈罩的燈泡把影子照得清清楚楚。賈明森法官是山姆所見過表情最為百無聊賴的人。長板凳又窄又硬,房間里滿是雪茄、灰塵和消毒藥水的氣味。後來他便把握機會,將位子換到從前面欄杆算過來的第三排去。

卡迪的案子在九點十五分提審。一名地方檢察官、卡迪、一個山姆在律師協會開會時見過卻想不起什麼名字的年輕律師,以及兩個穿制服的巡邏警員,在法官面前一字排開。

山姆雖然盡量豎起了耳朵,卻只能偶而聽清楚一兩個字。卡迪的辯護律師以一種認真的低語說明著,他好像特彆強調這次攻擊的現場是在卡迪居住的所在地。鼻子上貼著紗布的巡警用含糊單調的聲音作證。要是法庭里嘈雜的聲音大到某個程度,法官就會懶懶地敲幾下小木槌。

檢察官和辯護律師滔滔不絕地交談著,一時之間全不理會法官,接著他們兩個人都點了點頭。法官打了個呵欠,又敲了敲小木槌,便宣判了山姆沒能聽清楚的判決。卡迪和他的律師走上前去,把錢付給一個坐在小桌子後面的職員。一個法警過來帶他由側門走出去,可是卡迪停下腳步,回頭張望,顯然是在法庭中巡逡著,繃帶在他臉頰上清楚地貼出一道白色的斜十字,他的眼眉浮腫而呈青紫色。山姆盡量在長板凳上縮起身子躲藏著,可是卡迪看到了他,並且舉起一隻手來,微微一笑,用讓人聽得很清楚的聲音說:「你好,中尉,一切都好嗎?」

然後他就被帶了出去。山姆問了三個人才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卡迪承認襲警,其餘兩項罪名撤銷,他被判一百元的罰金,並在市立監獄服三十天的有期徒刑。

他把這個消息帶回家告訴凱珞。他們想要相信這是個好消息,可是這其實並不能安慰人心。他們的笑容僵硬,而且很快就消失了。可是,至少有三十天的好日子,三十天不用擔驚受怕,同時也是等著恐懼再次襲來的三十天。對打擊他們的士氣而言,卡迪計畫得再好不過了。

學校放假了。對孩子們的諸多限制解除了,金色的夏日假期開始。卡迪的三十天刑期由六月十九日正式開始,他會在七月十九日星期五獲釋。

他們原先計畫讓南西再度參加夏令營,而她也很高興,因為他們答應今年讓她去六個禮拜,而不是像平常一樣只有一個月。這是她第四年參加明娜塔拉夏令營,很可能也是她最後一次參加。這六個禮拜是從七月一日開始。占米則是第二年參加甘納塔拉夏令營,那個男生夏令營位於女生夏令營三哩外,隸屬同一個經營單位。兩個營地都在本州南部一個小湖邊,距哈潑村大約一百四十哩。參加夏令營的計畫通常是在四月間報名截止前由家庭會議決定的。在考量過各項因素之後,南西在夏令營待上六個禮拜的請求獲准。然後占米強烈抗議他僅限待上一個月,結果大家指出南西在他這個年齡時,也只在夏令營待上一個月。最後在保證等他滿十四歲時可以待上六個禮拜的條件下達成協議。巴奇則對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不高興,即使告訴他再過三年他就可以開始去夏令營也無濟於事。三年是他目前年齡的一半,對他而言如同永恆,他是個在殘忍、不必要的歧視下的被害人,所有的人全都去玩了。

等到他終於認命地同意在家裡待上一個暑假之後,他對夏令營表示了一連串的意見與看法。他表示那些地方很差勁:你得睡在雨中,馬會踢你,船都是漏的;要是你一天不洗六次澡的話,他們就會一直打你、一直打你。

當一切都安排好之後,隨著暑假逼近,南西開始慢慢地改變了主意,她在身心兩方面都由孩子長成了女人,從她的態度就可以明顯地看出,她開始覺得夏令營是小孩子去的,她的那群朋友里有很多人會在哈潑村一帶待上一整個夏天。她提到很多會留下來打工的男孩子的名字,他們要去築一條施工中、會在哈潑村以北三哩處和十八號公路交會的高速公路。她覺得也許她可以在村子裡找份工作。可是山姆和凱珞卻認為最好能讓她的童年再延長一個暑假,讓她再過過游泳、騎馬、做手工、野炊、爬山和圍著營火唱歌的時光。

南西並未怏怏不樂,她不是個愛抱怨的人。等她很清楚非去不可時,她就擺出一副山姆稱之為「公爵夫人」的模樣:很神氣、倨傲而冷淡,不時地嘆口氣或吸吸鼻子。她顯得高高在上,超過他們所有的人,不過當然也會降尊紆貴地迎合一下他們的想法,不管那些想法有多幼稚。

可是在卡迪判刑之後的那個禮拜里,她的態度突然有了驚人的轉變。南西變得對夏令營的計畫十分熱衷而興奮,連走路都輕巧愉快,這樣的轉變令山姆和凱珞十分感興趣。

有天晚上,凱珞對山姆說:「謎團解開了,我今天逼問了她。她把那件紅色的洋裝收進行李去,而且態度有點偷偷摸摸的,所以我告訴她這件衣服在爬山時很容易扯破。結果她很神氣且傲慢地告訴我,有幾個晚上兩個夏令營會在一起辦些聯誼活動。我說我很清楚有聯誼活動,但是我也很清楚參加甘納塔拉夏令營的男孩子年紀最大的不過十五歲,所以穿這件紅洋裝簡直就像用獵鹿的槍去射蟋蟀一樣。她不願讓我以為她的眼光太低,就坦承湯米·肯特今年在甘納塔拉擔任體育部副主任。」

「喝!」

「對,一點也沒錯。喝!夏令營的學員管理很嚴格,但是對明娜塔拉的女性工作人員卻不是管得那麼緊,她的湯米很可能跟哪個十八歲左右的工作人員走得太近,因而傷了我們這個小妞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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