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七、黑水剿匪始末

——雪域高原摧毀「陸上台灣」

1949年12月27日,成都和平解放。這也是國民黨勢力在中國大陸所盤踞的最後一座大城市。

然而,真正的和平並未就此到來。從全國各地潰逃麇集於成都的國民黨潛伏特務、落魄軍官很快竄逃至川西北阿壩地區的雪山草地,拼湊起數千嘍啰,四處興風作浪。正是這撮號稱「陸上台灣」的匪軍,成了新中國的肘腋之患。

1951年仲夏,成都市軍管會公安處派出一個秘密情報站,代號「208」。他們廣泛依靠藏、羌、回、漢各族群眾,積極爭取少數民族上層人士,在雪山草地間支起了一張隱形的情報網,導引著剿匪大軍犁庭掃穴,蕩平匪患。

1951年7月上旬,一個悶熱的下午,成都軍管會公安處政治保衛室偵查員李守福受命來到了會議室,接受領導布置的一項機密任務。

時間已經過去了近60年,已是80歲高齡的李守福仍清楚地記得那次會議的每一個細節:

「會議室正中擺著一張桌子,我坐在一邊,對面是政保室主任林佐夫、偵查科長王禾、老偵查員劉傳弗。屋子的一角有個老式電風扇,一直在『吱吱扭扭』地響個不停。」

會議的氣氛讓當時還年輕的偵查員有些緊張。

林佐夫開門見山,簡明扼要地敘述了任務的情況。

茂縣專區(今阿壩藏族自治州)流竄著五六千作亂叛匪,這是國民黨潰逃台灣前,利用雪山草地險惡的自然環境和複雜的民族關係,有計畫布建的反共游擊武裝,這些人不同於一般土匪,而是一個政治和軍事匪幫。中央軍委決定組建西南公安師,擔負清剿雪山草地叛匪的任務。

雪山草地社情複雜,敵在暗,而我在明。為配合部隊剿匪,成都軍管會公安處政治保衛室決定組建一個秘密情報站,潛入叛匪活動區域,進行情報偵察。

而這個代號「208」的情報站,就交由李守福負責。

「我?」李守福對組織上選擇自己擔此大任有些驚訝——那時他年僅21歲,看上去還是個毛頭小子。

不但是李守福,記者對這個決定的因由也很是好奇。不過,了解了李守福的詳細資料後就會發現,除了年齡有些小之外,他的確是這個職務的最佳人選。

李守福1930年生於山西洪洞縣。1945年,還在讀中學的李守福就參加了革命,當時就是地方公安系統的偵查員。1950年,他作為南下幹部分配到成都,在政保室工作隊任偵查員,負責緝捕逃亡潛伏匪特、挖繳非法電台及武器等。雖然只有21歲,李守福卻是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老公安」了。

現在已是古稀之年的羅克剛和毛思寇,曾對成都市公安局60年的歷史進行過全面整理,對李守福再熟悉不過。他們告訴記者,當時政保室共有兩個組,李守福已經是偵查組的組長,在這個職位上表現出很強的工作和領導能力。李守福不但精明強幹,而且為人熱情、豪爽,這一點特別有利於在多民族雜居地區獨當一面,與少數民族群眾交往。

雖然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但李守福還是「深感光榮和責任重大」地接受了這項任務。不過,領導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心底一沉:

「這個情報站,只有你這個站長是公安幹部,其餘都是國民黨原警特人員。」

交給李守福的是這樣一張208情報站成員名單:國民黨成都警備司令部稽查大隊長康伯桃、大隊副白德偉、督察室主任張尚鈺、稽查處社偵組副組長何麟、原四川省會警察局分局長鍾添麟、原國防部二廳川西遊擊區情報員馬秀生……共17人。

為什麼選擇國民黨的警特人員?李守福當時也是滿心疑慮,但經領導細說其中用意,很快心下釋然。

「藏族有句諺語『只有老鼠才能找到老鼠洞』,我們的做法就是『以特製特』、『以毒攻毒』。」李守福對記者笑著說,「當然,這些原來的國民黨警特已經是我們的同志了,他們也確實是最熟悉那些匪幫的情報員人選。叛匪中許多人是這些情報員原來的同僚或上司,便於開展內線偵察和分化瓦解。」

自然,列入208情報站成員名單的原國民黨警特人員,是逐個甄別審查後挑選的。他們都是起義或自首立功人員,歷史罪惡不大。成都解放後,他們親眼見證了新社會帶來的翻天覆地的變化,真心實意擁護黨和人民政府,自覺自愿想立新功。

當年的情報站站長李守福,也不清楚「208」這個編號的由來,可以肯定的是,潛入雪山草地的秘密情報站遠非208一個。在此後三年的剿匪戰鬥中。208卻是工作最為突出的一個。

1951年7月18日,西南公安師四千剿匪大軍從什邡揮師進入阿壩地區。同日,李守福率領208情報站的偵察小分隊,也從成都向著雪山草地進發。等待他們的,不僅是惡劣的雪域高原、草地沼澤,還有各種力量盤根錯節、錯綜複雜的鬥爭環境……

四川省西北部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原稱茂縣專區,是塊地域廣袤、人煙稀少、自然環境惡劣的高寒地帶。當年紅軍長征翻雪山、過草地,指的就是這裡,那是長征中最艱苦、最漫長、最危險的戰鬥歷程。夾金山、毛兒蓋、馬爾康……這些冷僻的地名銘刻著那段血肉和生命鋪就的偉大征程。阿壩遂有了「雪山草地」的別稱。

紅軍勝利走過雪山草地之後的14年中,乾坤逆轉。

隨著中國大陸最後一座大城市成都的解放,國民黨殘兵敗將竄入了雪山草地,借這裡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複雜的社會條件苟延殘喘,積蓄力量,妄圖東山再起。

這些匪幫實際上是國民黨潰逃台灣之前布下的一顆顆「定時炸彈」,受蔣介石集團的直接領導。朝鮮戰爭爆發後,川西的反動軍事力量被美國中情局看作「插入中國腹地的一把匕首」,暗中加以扶植,不斷地為其空投特務、物資和軍事裝備。蔣介石更是慷慨地為各路匪首「加官晉爵」,各種委任狀、嘉獎令隨著空投一起到達。一時間,反動匪幫的司令們「將星閃耀」,部隊的番號、人數任其吹噓。

當時,香港一家雜誌用來自台灣的消息刊登了題為《陸上台灣——傅秉勛和他的黑水根據地》的文章。文章說:「短短几個月內,四方義士風聚雲涌,如今傅的大旗下已擁兵10萬,且多為國軍正規軍人……」

「陸上台灣」的名頭就此叫響,但它的「十萬大軍」卻是痴人說夢。

阿壩地區的敵情、匪情錯綜複雜,拋開一眾宵小不談,形成規模的反動軍事力量主要有三股,總人數五六千人。

其一是傅秉勛匪幫。

傅秉勛畢業於黃埔軍校第五期,是蔣介石的「門生」,先後在胡宗南、楊森的手下任過師長和軍長,官至少將。新中國成立前夕,國民黨軍隊兵敗如山倒。傅幾次轉投靠山,兩次攜款潛逃。氣急敗壞的蔣介石將其列為通緝犯,甚至把他從黃埔軍校的名錄中除名。

成都解放後,傅秉勛私藏千兩黃金逃到阿壩地區的靖化藏區。在那裡他遇到了國民黨某師殘部400餘人。傅亮出自己的軍銜和黃金,遂成了這支殘兵的「司令」,並與台灣取得了聯繫。

蔣介石獲知傅秉勛在大陸後方拉起了一支隊伍,大喜過望,不但收回了通緝令,還電命傅秉勛為72軍軍長,官升中將。傅秉勛以400餘人槍為資本,收羅各種社會渣滓,成了匪患力量的主要軍事指揮者。

其二是周迅予匪幫。

周迅予是國民黨軍統局的元老之一,老牌特務頭子。上世紀30年代,周迅予在上海曾參與策劃暗殺著名「左派」人士楊杏佛和《申報》社長史量才。1949年任成都稽查處長時,一手製造了國民黨逃離大陸前最後一次大屠殺——成都十二橋血案。

成都解放前夕,軍統特務頭子毛人鳳組建「反共救國軍」,其中第三縱隊司令即是周迅予。成都戰役開始前,周迅予即帶領一幫軍統特務、反動武裝向川西北逃竄,沿途勾結豪吏劣紳,收羅殘餘匪特,裹脅地痞流氓,拼湊了一支號稱千人的所謂「敵後國軍」,活動範圍在草地的松潘、理縣、茂縣等少數民族地區。

其三是何本初匪幫。

何本初原是茂縣專區專員,當地解放時曾假起義,暗中組織茂縣專區反共自衛救國軍,自任總司令,委任各縣偽縣長為所屬各部司令,糾集地方武裝,組織叛亂。

若只是這三股匪幫的幾千人馬,在把國民黨800萬軍隊都打垮了的人民解放軍眼中根本不足一提。當時阿壩地區的敵情、匪情之所以複雜,是因為這些反動力量把當地的民族勢力裹挾了進來。

當時,川西北藏區土司林立,各霸一方,各自為政,時而聯合,時而廝殺,互擾不已。國民黨特務對少數民族上層人士極盡脅迫利用之能事。一方面進行反動宣傳,歪曲我黨和人民政府的各項政策,另一方面以高官厚祿相許。一些少數民族頭人、土司被國民黨特務蒙蔽,為他們提供庇護支持,甚至與其同流。

時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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